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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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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母,好!” 他的音调非常之自在,脸上也一点不会红,面貌又清清秀秀。这些又给了朱太太一个好感。她不能不略起一起身,回答他一个点头礼。 “坐吧……请进来。” 丽君和梅苓便同在一张梭化上坐下来。 “爹爹在用功么?他想拜候爹爹去,可以么?” 朱太太知道丈夫的情性顽固,便说, “你爹此刻不得空吧。写得正起劲的时候,搅嘈了他,又怕他生气呢。” 梅苓听见,很伶俐地便说, “那么改天有机会时再拜候吧。” 朱太太和梅苓谈了一会后,觉得他还不错,知道他的父亲是个上海相当的殷商,不过有七八兄弟,稍微差了一点。最后又听见他在上海一家私立大学专门政治学。她想,这在博士是最难通过的一件事了。否,不得父母之许可,先和年轻的男性结交起来,已经是博士所最厌恶的。何况他老人的心目中又有一个陈鸿康呢。 在东京时,陈鸿康常来他们家里,又瘦又黑,穿一件竹布长褂子也脏得不堪。丽君每看见他来,都不十分理睬。当鸿康坐在博士的书房里时,博士便会叫女儿过来说, “象她们自由女学生那样轻浮,交结男朋友是不可以的。但是也不可太拘谨了,该正大光明地出来交际交际,应酬应酬。陈先生在这里,和你妈进来坐坐吧。” “好的。” 丽君应了一声,但在书房门首跑步般地走过去了。等了许久,也不见进来。 “年轻女子总是这样害羞的。” 博士笑着对那个高足说。 “Ei, Ei。” 鸿康虽在表面上肯定老师的说话,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早听见过人说,朱小姐丽君是再活泼不过的女学生,在上海交结了不少的男友。 现在梅苓走了。朱太太把他和鸿康比较起来,学问程度之差如何姑且不说,问问自己的心,还是替女儿表同情呢。 § 三 次年晚春的一天。 朱博士由学校回来,精神十分疲倦,脸色也非常之不高兴。当然,第一原因是近数天来丽君违反了他老人的意思,执意要嫁李梅苓,第二是学校的校长,因为化学教室的经费问题,和他发生了意见上的冲突。 前星期,朱太太替女儿提出李家的婚事来说时,博士真可以说是达到了勃然大怒的程度了。 “你看那个纨袴子弟究竟有甚好处!贪他家里有两个臭铜钱吗?” “贪他年轻相貌好有学问呢。” 这是丽君的回答,虽然不是当着父亲的面说。但她的父亲间接地听见了。 “无聊的东西!她如要嫁那个纨袴子弟,我就不认她是我女儿!听她怎样做去吧!” 博士气愤愤地拍了几次桌面这样说。 朱太太看见今晚上丈夫那样的不高兴,不敢把女儿逃往天津去了的事告诉他,也不敢把女儿留下来的信给他看。只她一个人苦在心头,暗暗地洒泪而已。 丽君差人送来的给她的父母的信里虽说和梅苓到天津——在这时候因为生意的关系,梅苓的父母都到天津去了,要过二三个月后才回来上海——结婚去,其实他们还是在上海,在法租界源桃村分租了一家人家的三楼前房,一同住下来。虽未曾举行正式的婚礼,但他俩早行了夫妻之实,整日整夜在享乐。知道他俩的住所的,只有梅苓的妹妹梅英。 朱太太到后来也听见女儿并没有到天津去,还在上海,不过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无可奈何,很想将错就错,成全他俩,要求他俩补行一个结婚礼。但看见丈夫为女儿的事气得差不多要发疯了,神经有点错乱,还是不敢把意见向丈夫提出。她一面要安慰丈夫,一面又思念女儿。朱太太的眼泪也只好向肚里吞了。 自丽君走后,朱博士的夫妻生活真可以用“晚景凄凉”四个字来形容了。 丽君和梅苓的所谓新生活过了两个多月了。在未同栖之前,以为将来的共同生活定有不少的幸福和快感。但过了一个月之后,彼此都觉得所谓性爱生活也不过如是如是,平凡得没有一点奇趣。他们都在想:世间的盐米夫妻所过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吧。怎么我们的热烈的恋爱不能发生一点影响,不见得比平凡人有更高的幸福和快感呢?过了两个月后,他俩不单感着日夜无停歇的性生活平常,也实在有几分嫌厌了。 还有一件事最使丽君伤心的就是催梅苓快举行正式婚礼,向社会承认她为妻。但他尽是推延,理由是还没有毕业,父亲不同意,只好暂时守秘密,并且他更进而笑丽君迂腐。 梅苓和丽君同栖半年了,她有时候感到寂寞,便会思念父母,思念母亲更切。因为有身孕了,梅苓又上学去了时,她更感着高度的寂寞。即令梅苓在家里,但也不象初同栖时那样热烈地拥抱她了。女子一失身于哪个男人之后,她在那个男人,便不值钱的了。 还有一件事使丽君失望的,是共住之后,梅苓的经济状态虽不算顶拮据,但也不能象她所预期的那样阔绰。关于她一身的装饰,从不曾有一次使她满足地遂意过。有时候想直捷地向他要求,但又担心他会嫌恶自己,说自己只顾奢侈,失了一家主妇的资格。到后来她才知道梅苓的父亲是异常吝啬的,除供给他的儿子在学校中应需者外,是不多给一文的。他只能私私地向母亲讨点补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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