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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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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身孕之后,每朝晨对镜时,丽君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天一天地苍黄起来了。她想,自己本来是发育过早的,现在和梅荃出去,已经有朋友说,自己比梅苓苍老一点。这是何等伤心的事啊!一想到生育之后,万一因为色衰不能维系梅苓之心时……于是她在暗中又无端地悲楚起来。 凉秋九月的一天晚上,梅苓陪着丽君赴K剧场去看有名的“白杨剧团”上演“茶花女”。据梅苓说“白杨剧团”的明星有几个是他认识的。 他们持有优待券,在离演台面前第五行的正中占了两个座位,K剧场虽然朽旧了一点,但舞台的装饰和照明,因有导演者的指挥,算极适宜,不会象一般不熟练的新剧团那样会促起观众的反感。 观众虽不算挤,但也不算少。丽君和丈夫在剧场里约坐了半点多钟工夫,幕里面响铃了。舞台前的乐队也开始奏乐了。绣有埃田乐园图——亚当夏娃的裸体像,——的缎幕面前,乐队的Conductor在不住地挥动他手中的一根小竹棒。顷刻间,座席中观众的动摇静止了。那面缎幕也渐渐地升卷起来。 幕开了,第一场面是茶花女的应接室,女仆配唐拿着一枝鸡毛扫在洒扫台椅。 “这就是有名明星潘梨花么?怪难看的!” “不,不是潘梨花。那是不重要的角色,扮茶花女的女仆的。” 梅苓笑着回答他的imstress。 第二个登场的是某伯爵,坐火炉前和女仆谈了些话,就下去了。过了一忽,主角明星登场了。全观客不期而然地都拍起掌来。她从舞台的右侧门上,观客全体都凝神静气地把视线集中到那个茶花女身上去了。这种状况不知道是何道理,却引起了丽君的反感。她当时便注意丈夫的态度。梅苓象给舞台上的茶花女施了催眠术,微张着嘴,双眼直视着那个明星潘梨花。丽君看见丈夫的那个呆样子,不禁起了一种似嫉妒的感情。 由头至脚浴在彩色电光中的茶花女,戴着孔雀色的帽子,蔷薇色的夜会服(dress),肉色的长统丝袜,同色的高跟皮鞋,胸部挂着一朵鲜红的茶花。 “啊!真美丽!” 观众中的一阵赞美声。 “果然名不虚传!” 又是一阵赞美声。 丽君再偷望丈夫的态度,他一声不响,还是象刚才那样凝神静气地注视着台上的茶花女,灵魂象给台上明星吸引去了。 “发昏了么?” 丽君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um, um!” 从梅苓的口角流下几滴涎沫来了。大概是因为开张口太久了的缘故。他忙拿袖口去揩了揩嘴角。 台上的茶花女把帽子除下来,搁在正中的圆桌上,象十二分疲倦地,投身到一张梭化上,半躺半靠地坐下去。脸颊上不搽白粉,嘴唇上也不点胭脂,真是天生丽质。五官配置得十分匀整。不是西施再世,在现代哪里还找得着这样典型的美人呢。 “的确是个美人!” 过了一会,梅苓才说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潘梨花么?” “是的!” “‘梨花’怪俗的名字。” “她的原名不叫梨花。因为她的肌色最白,——从没有看见过有女性的肌色象她那样白的,——所以叫她做梨花……肌色之白,是美人的第一特征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肌色赤,够不上给你赏识!你找梨花去吧!” 丽君酸酸地怨怼着说。 “潘梨花!潘梨花!” 丽君还听见许多观众在低声地念她的名字。她想台上的女性,真是十二分的光荣了,——比南面王还要光荣了,怪不得现代的摩登女子都喜欢进剧团当明星呢。当了明星,有许多逐臭的男性来巴结!物质的享受虽穷奢极侈,也不怕无人供给。丽君在这时候,只恨自己缺少一副艺术的天才了。不然,可以把这些蠢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呢。 她望望丈夫,他还在目不转瞬地望着台上的茶花女。她再推了推他的手臂。 “um, um, um!真好!” 涎沫又快要从口角流出来,他忙用袖口止着它。 § 四 那年冬,阿大出生了。因为有了小孩子,丽君更罕得陪着梅苓出来社交和游乐了。梅苓也在私立法科大学毕了业,在交涉署里,借父亲的后援,获得了一个挂名秘书领干薪的位置。于是他每日借名办公,朝出暮回,十分忙碌。就连星期日,也说有许多应酬,上午虽然在家,但下午以后一直到夜间十二点前后,决不会回家里来的。这常使丽君独坐家中,暗自洒泪。 有一次的夜间,梅苓在临天亮的四点多钟才回来。丽君因为担心着他,并且小孩子啼啼哭哭,也终夜没有睡。等到梅苓回来,她略诘问了一二句,不提防梅苓竟作色起来了。 “那才笑话!堂堂一个男子是单为妻子做奴隶的么?你要这样地禁锢着我,那就彼此离开好些。社会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干呢!和外国人打交涉,也要拖着妻子一同去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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