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志者的三个要求|恽代英

对于有志者的三个要求

　　（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日）

　　中国的社会情形，政治状况，说起来不是令人肉麻，便是令人心痛。

　　然而终究大家没有办法。纵有办法，常不是眼前便能着手办的。若说要眼前便着手办又每每是太不彻底，而不能有功效的事。

　　这令人灰心丧气，终究寻不出一个满意的解决来。

　　我因此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觉得：

　　第一，我们要联合努力，打破现状。要推倒一切掠夺阶级，要建造自由幸福的社会。这是凡未泯丧人心的人，不待讨论而赞同的。

　　第二，我们今天不能向上述目标做些有效益的事情，一是由于大家意向不一，二是由于大家才能薄弱，三是由于大家志趣不定，四是由于大家没有组织。

　　第三，我因此觉得研究时事及社会改造理论，这是于齐一意向，增进才能，固定志趣，促成组织有益的。我们不学三角微积分，我们不敢参与讨论高等数理问题。但是我们不研究社会学科，偏自以为是十分有讨论社会问题的资格的。我们决不想用我们的常识，去判断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是我们却相信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不待研究便可以批评的。若不把这种专凭直觉谈天下事的恶习改掉，我们当然没有办法。

　　第四，我因此亦觉得要大家习于为多少有益于社会改造的事业去牺牲时光，牺牲金钱。这亦于磨励才能，训练组织，体验学理，提高自觉有益的。我们不能在自私中学得牺牲，在游惰中学得勤劳，在空谈中学得切实，在书本中学得材干，在靠中学得动，在被动中学得支配。我们现在的生活与习惯，是使我们成为自私而奴隶的性格的。我们必须在多些或少些有益的事上面，常常作些须牺牲的事业。

　　我以为这种见地，就一般青年或成年所能够做的中间，敢提出三个要求。——你若以为然么？今天！即刻！请你同你的朋友便做起来罢！

　　所谓三个要求是——

　　一、每星期至少牺牲六小时，作有益于社会改造的事业。

　　这六小时是在一天，两天，或六天七天，那是不论的。这六小时是做一件事，两件事，乃至九件事、十件事，亦是不论的。不止牺牲六小时，那是更好的。做的事只要有益于社会改造，不拘定是什么，凡像下面一类的事都是可以的。

　　（一）办理成人补习教育　例如一般学校办平民儿童学校，当然亦可以的。但儿童教育非有合当教师设备，不易收效。至于十六岁以上农工商等各界失学的人，若能与以公民常识、自然常识、卫生日用常识，这既可改进他们的生活，又可有益于国民一般的政治上的觉悟，不致凡遇国家的事，工商农界全然视为不干己的。这一件事，究是很容易办，——我希望全国各学校各有志团体一律加以提倡。

　　（二）为一切打倒压迫者的运动努力　国内已有组织的民权运动、女权运动、劳工运动、排日排英美的运动，此外临时发生而对付恶毒的军阀政客的运动，还层出不穷。我们对于这些运动，是必须参加努力的。或起文稿或发传单，或司钞印，或效奔走。这种纯洁孤立的运动，若非多数人腾出时间，大家帮衬，便令少数人忙死累死，仍然于事无益的。我们必须意为他们努力。

　　（三）宣传一切打倒压迫者的理想与办法　我们或为此与人组织团体，担任讲演，或与希望的各界的人个别的谈话与通信，务使这种理想与办法能得多数人了解与赞助。这种事亦必须多数人努力的。

　　（四）切实进行一切破坏与建设的事业　例如从事产业组合与合作社的组织，职业选举劳动立法的努力，革命组织计划与事业的实际参加。这都是我们相机必须承当的责任。

　　如上所述，自然提倡人民自卫军，（门户练）地方自治，（以职业选举为根本）振兴教育实业，及设施各种社会政策等，凡系着眼全部人民，特别着眼于被压迫阶阶，而非专为资产家军阀官僚粉饰自利的，都应认为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二、每星期至少牺牲六小时作时事与社会改造理论与办法的研究。

　　这六小时亦不拘定是在一天或几天。所研究亦不拘定是一个题目或几个题目。不止牺牲六小时那是更好的。凡所研究总要由理论而及于办法，而且要自己有心得与成绩可以表示的。所以必须预备手册，将研究所得记入其中。

　　像下列各事，都是可以研究的：

　　（一）记述时事或社会状况的杂志报章　我们总要由这中间找出各种事情的因果系统，为改造社会的帮助。

　　（二）纪载各国革命或阶阶斗争的历史或书报　这是于我们企图改造规定一种步骤计划，有重大的参考价值的。

　　（三）经济原理与经济史观的书籍　纵然有人反对经济史观，然而没有人不承认经济是支配人类行为的一个大力量。只要是这样，便可知经济与经济史观，是不容我们不讨论研究的。

　　（四）心理与群众心理的书籍　要改命[造]社会，不顺着个人或群众的心理法则，是不能成功的。论到个人心理，自然取近于行为派的理论，为有益我们的应用。

　　（五）国内与国际重要的立法与行政　例如租税制度、限制自由的法令、劳工权利、选举立法之类，于我们作群众运动供给材料，作建设事业可供参证的，均宜加以研究。且将各国异同的各种理想与办法，亦必加以比较。

　　（六）各种社会主义家的理论与进行计划　我们对于各种社会主义在没有研究以前，正不必预执成见。他们供献的理论与计划，均应一一估量过。我们第一要问是否合当。第二要问是否可能。第三要问是否有切实入手办法。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必要而且可与的，有入手办法的计划，所以我们是不可以求得一种高远的理想，便自己慰安了的。

　　谈到上述的研究，自然觉得不识字的人是不能参与的。但我们盼望社会改造，必须越有多人能加入这种组织越好。能宣传军士大批的加入，将来于改造时及其以后，更有大好处。所以我们对于此等研究，应认承听上列各种讲演，亦与阅书报的一律有效，若有不识字的人，介绍入此种组织，那便同志们有向他们作上述各种讲演的义务。这是可认为同志们所做有益社会改造事业的。

　　有人要疑惑照我上述的每人每星期至少已要牺牲十二小时，这不是一般有正当工作的人所做得到的，（这里还须申明这至少十二小时的工作，必须在正当工作以外。若正当工作所做事与研究，是不在此列的。）但是我敢断言，无论怎样勤学的学生，勤苦的工人，忙碌的教育[员]，每日早睡、迟起、闲谈、散步，或看无大益处的书，研究不关实际的学问，从事不必要的奔走应酬，一定每星期耗费不止十二小时的。

　　我相信没有一个真诚有志的人，一星期腾挪不出十二小时来为社会。何况有一半仍等于他自己求学的？若一个人硬不愿牺牲这少的时间，他便地位再增进，学行[业]再增进，亦是不能牺牲一点钟为社会的。一个自私的学者，日不暇给的去在乱纸堆中过生活，若是他做了官僚议员，更要一天忙不过来。所以这种人无论他自己怎样自负为有志，他终究是于人类全无益处的。我们不必理会他。有人要说自私的学者有时亦可造福于子孙后世。无论那些考科场的老童生，以及为孔子个人注释的老经生，于世变全无影响；即令真有一二将来能有影响的人，我相信亦不是这个救死不暇的中国所必要的。我们是救死的同志，正没有那多功夫，同他们这些痴子厮混。

　　三、有收入时至少捐其十分之一作有益于社会改造的事。

　　这所说十分之一，自系指他实际的所得数目而说的。如薪金被折扣拖欠，他自不能照名义上收入而纳捐。

　　他所捐的款，能在十分之一以上是更好的，这种捐款，无论他愿意捐到什么地方，只要他是直接间接有益于社会改造的，都是一样认承其价值。这个办法，主要是在养成一般人对自己私利无关的事牺牲金钱的习惯。

　　一定有人的收入，觉得只够必要生活费用的。但所谓必要生活费用，其实本无一定标准。我们捐收入的十分之一，只当这所捐原是我们所不能挣来的。究不能说是决办不到的事。

　　若把金钱捐入不十分重要有益的事里，自然未免可惜，但终究比他留着为自己作不正当的消耗好。想大家认承惟一的事是十分重要有益的事，是事实上做不到的。故不如只要他认捐，只要他缴纳捐款的收据，不必强其捐入同一的事里。

　　若有收入人自己无相当捐款处，亦可捐入他所属的团体中，听团体公决拿去作有益于改造社会的事。

　　为实行上述三件事：我很盼望大家组织些团体。若是已经有了团体的，我很盼望大家把这三件事规定作为团体事务的一部分。凡实行这三件事的团体，我自然想得是以能联合起来为好。但暂时这还不是急要的。我们亦不必为这些团体立一个什么共同名义。因为最要紧是大家实行这三件事，其余都是比较没有关系的。

　　凡实行这三件事的团体，每团体人数以四五人到十四五人为宜。人数太多则分为数组。这种团体每星期应有一次会议。这不拘定在星期几，什么时间，总以团体分子的便利为标准。开会时分子应随带报告纸一张（式样列后），研究的记事手册一本，（研究所得都记入手册！这一层不能写字的自然免掉）若有捐款亦将捐款收条带来。除记事手册大家传阅，并于最后所写地方盖印作为已经传阅的证据，即行发还外，报告单，捐款收条，传阅后即存会中。

　　为做上述的事，不需要很多时间。所以开会至多不过一小时，能半小时更佳。开会时间大家必须严确遵守，如此便大家为开会所费时间很为有限。

　　此种团体须有一个职员保存报告单、收条，照料盖印于记事手册中，并召集开会、为主席。此外不须任何职员。

　　报告单照下列式样、可由团体印发。每周由团体分子填写一张，不能写字的可请人代填。

　　

　　载《中国青年》第一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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