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是好人|恽代英

怎样才是好人

　　（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日）

　　人人都说他要做好人，有些人居然已经被人家认为好人了。

　　学校的操行分数列甲等，而且特别的颁发过操行的奖品奖状，这不十足的证明了，他成为一个好人么？

　　但若把这种事证明自己是好人，终未免太可笑了。

　　流俗的所谓好人，只是不杀人不放火。他虽然没有大的好处，但是谦慎和平，却很不惹人家嫌怨，人家亦找不出他的大错来。

　　学校所谓操行好的学生，更只是不犯校规，不麻烦农事的教职员。这样，教职员便自然要觉得他驯良而可爱了。

　　无论有许多所谓不犯校规的学生，他在校规以外，或者教职员严格监视的范围以外，不免仍要做许多虚伪不正当的事情；便令他能完全不做这些事情，他那种盲目的、被动的服从校规与教职员，根本原谈不上什么“道德的价值”的一类话。

　　校规与教职员的命令，我们应当有一番判断，然后去服从他。我们亦不一定完全是服从，若是有不合理而应当反抗的地方，我们量自己的能力，有时候亦可以反抗。即使事实上不能反抗，我们亦只是忍辱而屈服，不一定都是像乖顺的儿子一样的去服从他。

　　孟子说，“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现在学校里最提倡这一类妾妇之道。别的职业界亦很有些这种情形。但是妾妇之道，终是妥[妾]妇之道，不能因有合于这一道，遂自命为好人。

　　至于流俗所谓好人，正如孔子孟子所说的乡愿。孔子曾说：“乡愿德之贼也”。我们要拿这个“贼”的言语行动，来与今日一般流俗所谓好人相比，最好请注意孟子所描写的。

　　孟子说：“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是乡愿也。”你看这几句话，活画出一个好好先生的“贼”样子来。

　　便是孔子不得中行而与之，亦只赞成进取的狂者，有所不为的狷者。他从来不肯饶恕那些混世虫的乡愿先生。活活的一班乡愿先生，偏要说他们是好人，他们自己亦相信是好人，大概这正是孟子所说“众皆悦之，自以为是”八个字的好注脚罢！

　　然则怎样才是好人呢？

　　第一，好人是有操守的。好人不因为许多人都做坏事，他亦做坏事。好人亦不因为许多人都不做好事，他亦不做好事。好人是自动的选他应做的事情。他不是刚愎专断，但是他决不因为人家的讥笑诮骂，而无理由的改变他的行为。他看父兄师长，都只是一个人，至多是一个应当受他尊敬的人。但他决不能做他们的奴隶。他不能把他的行为，完全受他们盲目的或者谬误的支配，以丧失了他独立自主的人格。

　　第二，好人是有作为的。好人若是没有作为，他的好有什么用处？好人不是我们的玩具，不是我们拿来炫耀人家的装饰品。而且在今天复杂而不良的经济组织之下，一个只配做玩具装饰品的好人，他结果终不能保持其为好人。因为他很容易的被卖，或逼到自己不能不改变节操。所以好人不是一味老实的忠厚。好人少不了有眼光，有手腕。好人能正确的应付一切的问题，然后能够保持自己的好名誉，且做得出一些好事来。

　　第三，好人是要能为社会谋福利的。好人要有操守，但有了操守，若只做一个与世无关的独行者，这种好人要他有何用处？好人要有作为，但有了作为，若只拿去做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情，这简直是一个坏人了。好人要有操守以站脚，能站脚然后能做事。好人要有作为以做事，能做事然后可以谈到为社会。好人的做事，要向着为社会谋福利的一个目标。好人的好，是说于社会有益。不于社会有益，怎样会称为好？

　　你愿意做好人么？做好人总要注意上面三件事。仅仅不坏的人，不能算好人。因为第一他不久要坏的。第二他这种好于社会毫无关系。

　　切不要把乡愿误认为好人。亦莫以为循妾妇之道，是什么做好人的法子。要做好人，先硬起你的脊梁，多做事，多研究，多存心为社会谋福利。除了这，没有可以成好人的道理。

　　中国要有一万个好人，便可以得救。因为一个这样的好人，很容易引导指挥几万的庸众——亲爱的读者！你愿意加入做一万个中间的一个好人么？

　　载《中国青年》第一期

　　署名：恽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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