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生活的社会服务|恽代英

共同生活的社会服务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

　　我们几个完全彼此相互了解的朋友，现在正进行用自己及社会各方面合理的互助的力量，创办一个独立自给的共同生活，为我们同将来继续由彼此了解而加入的朋友为一切社会事业的根基。我们同时做两件事：

　　一、于城市中组织一部分财产公有的新生活；

　　二、创办运售各种新书报以及西书、国货的商店。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两件事呢？笼统的说起来，我们恳切的盼望：（一）有一个独立的事业；（二）有一个生产的事业；（三）有一个合理些的生活；（四）有一个实验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生活的机会；（五）有一个推行工学互助主义的好根基；（六）有一个为社会兴办各项有益事业的大本营。

　　说简括些，便是一个帮助自己而且帮助社会的法子。我们不仅仅帮助自己，所以我们处处应该记得正义、纯洁、互助同牺牲的道理，那便自己不至渐成为自私而好利的人；我们亦不仅仅帮助社会，所以我们仍时时注意自己生活乃至求学的问题；既不肯只从消费方面服伺社会，亦不肯把自己学业完全拋荒了专门向社会尽力。

　　再换个法子说，我们一切帮助社会的法子，无非是帮助自己，因为我们知道要社会越进化，便自己越有幸福。然而我们一切帮助自己的法子，无非为帮助社会；因为我们知道要自己能力越大，便为社会越能负多些的任务。我们很信除了为社会无法子为自己；除了为自己亦无力量为社会。

　　现在将我们的计划，写在下方：

　　（一）共同生活，最初由同人中六人组织；膳宿的费用，由公有的财产供给。

　　（二）营业的收入为公有的财产；同人中个人的他项收入，得由其个人自由的意志，酌量以全部或一部为公有的财产，但完全不归为公有的财产亦可。

　　（三）公有的财产除共同生活及业务的开销外，都作推广事业或存储以备推广事业之用。

　　（四）共同生活中的一切杂务，由同人分任之。

　　（五）同人除于一定时间服务于营业外，每人应有日课。

　　（六）营业的项目，暂定为：1．经营肆间不易购买的新书与杂志；2．代订不易购买的各项书报；3．代为预订各种新书；4．代派京沪有名日报。

　　（七）同人每日每人对于营业服务四小时或三小时；但能为共同生活加增他项公有财产者，可酌免服务。

　　（八）有价值的书报，无论销行与否，总须办到，以供给社会多数人乃至少数人的需要。

　　（九）同人服务的时候，最应注意手续清楚；对于业务上表册簿记，信件来往，及一切事务，夜间由同人共同料理；每月底向各总发行所清帐汇款，决不愆期。

　　（十）无论是否买书的人，可以在营业处所观览，算兼办了图书馆一样。

　　（十一）同人作课服务，都须勤勉精密，同时不得忘诚实互助之旨。

　　（十二）关于改进现有事业及推广事业，同人应常有聚议。

　　（十三）加入新分子时，由同人提出，用不记名投票法，得全体之大多数同意，然后欢迎之。

　　（十四）推广事业之计划，有下述五方面：

　　甲、加增共同生活及服务的人数；

　　乙、共同生活中音乐、体育及其他方面之设备的进步，且进营乡村的新生活；

　　丙、关于同人衣、食、住及求学费用的完全供给，乃至完全供给同人家庭中儿童教育、老年休养的费用；

　　丁、进办他项生产事业，如印刷、售物、森林、畜牧之类；

　　戊、进办他项有益社会事业，如兴学办报之类。

　　就以上所说的话，可以知道我们的痴望很大，这现在所做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又可以知道我们所说公有的财产，虽然亦用以供给我们的费用，然而这财产究竟不是我们任何个人的，亦不完全是我们全体的，多少有些归为社会公有的意思；因为他除了供给我们正当生活的费用以外，其余都完全应向社会有益的方面使用。

　　所以我们的新生活，不是只顾小己幸福的；我们的营业，更不是只顾牟利的。我们乃是就今天自己力量所及，确立一个有幸福的生活，而且亦结成一个有能力的团体，永远向社会开发；如此的前进前进，一直到我们的理想，靠我们的奋斗实现出来。

　　我们为什么要共同的生活呢？因为我们原来久已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品行上、学问上实行互助的功夫的地方很多；所以我们很相信若能住在一块，彼此切磋观摩，精神上既感愉快，学行两方亦必然更有大大的进步。至于生活的压迫，亦比各人单独的生活减轻些。

　　我们为什么要有公有的财产？我们很觉得私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们要使生活有兴趣，应该渐使我们接近自由工作的世界，我们不是为金钱而工作。我们的工作，乃是求我们能生活，并不是求我们有余剩的私产。自然我们在这种家庭社会之下，要使一切都归公有，是不可能的事；即如我们自己每个人都有新旧两重生活，要使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归公有，亦有时办不到；然而财产公有是铲除私心的良法，我们应该在可能的一部分实行起来。所以个人的收入，可任他意志的自由以全部或一部归为公有的财产，然而完全不归为公有的财产亦无不可，这些事不必问什么理由，随各人志愿办理。至于营业的赢余，那便完全用不着讲什么分配了。若我们是向上的人，有剩余的金钱，亦无非用在社会事业上，我们为什么要分配了各人去用，不让他合在一处，让大些的款子，得以做大些的事呢？我们亦深信若一方因共同生活减轻了生活的压迫，一方把私有同金钱的分配制度打破，我们将永远互相了解，而且比今天更了解些。因为，说句卑陋然而真实的话，朋友的不了解，每每是金钱离间了他。社会的事业要最能彼此了解的一些人才能做下去，所以我们盼望永远避免金钱的离间，做一个最能服伺社会的团体。我们为什么要营业？我们觉得像我们今天这微弱的力量，与其做分利的事业去服伺社会，不如做生产的事业去服伺社会；这两方面的事业，同一是对于社会有益，亦同一是我们今天社会所需要。我们想营卖书报国货，一反平常市侩惟利是图的习惯，多从文化方面着想，我们靠营业的赢余，可以维持个独立的生活，而且有做其他生产乃至分利的社会事业更大的能力；同时社会仍得着对于进化需要的书报及其他商品，我们所以选这做我们下手的地方。我们的新生活怎样处置妇女？这对我们，现在无法解决。然而我们盼望第一步的营业胜利，第二步便当将同人有妻室的酌量搬到此处，租个大屋，住居一处，这同住是极平常的事，然而便可以做女子互相交际、互相教益、以至共同工作的预备。我们急于要求女子常识的完备，工作的勤敏，至少能够维持她独立的生活。亦盼望她们智识感情的进步，有一天要感觉得共同生活、财产公有的必要，像我们今天一样。但在她们自己感觉以前，我们不愿勉强她们过怎样的生活，因为我们没有权柄勉强她们。然而假令有不向上无觉悟的可能性的女子呢，我们不盼望有一个人是这样；果然这样，那亦许要置之度外，不怎样处置她。

　　我们对于这正进行的事业，很有无穷的希望，很愿意谨慎而且勇猛的做工夫。但是这事业是少成例的，我们对于生产的营业，这又是破题儿第一次，我们自然要用自己的力量奋斗，而且用自己的力量使他成功，但是我们的力量果然足够吗？现在的计划果然是走的成功之路，不是失败之路吗？这其中盼望有心君子辅助我们，指导我们的地方还多呢。

　　载《端风》年刊第一期

　　(1)这份《共同生活的社会服务》宣言，是经过两次修改以后的定稿。它的初稿曾发表在1919年12月出版的湖南新城端风团的刊物《端风》第二期“附录”中。初稿除在文字上与这份宣言有许多不同外，內容也有个别的出入。此外，在宣言初稿的最后，还附有余家菊、沈光耀、刘昌世、廖焕星、李书渠、郑遵芳、林毓兰、郑兴焕、萧鸿举、魏君谟、胡竞存、恽代英十二人的署名，以及利群书社的开业时间、名称（当时定名为利群书局）、股本来源和预备销售的书刊物品的项目。又见1920年1月22日上海《时事新报》。据郑遵芳、魏君谟回忆，这篇宣言为恽代英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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