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六年日记·三月中

三月中

　　十一日　星期日

　　天气，阴雨。早起，十点。晚息，一点。智育，无。工作，为《光华》更订次序，并计算面数。交际，至夏处拜生，舅婆五十岁也。出至王伯言处，遇子文稍谈。出至校。归，又至夏处，留饭。

　　十二日　星期一

　　天气，阴雨。早起，九点。晚息，十一点。智育，英文、读人类学。工作，上街买送福叔礼物。

　　余近日精神颇悦易，自思近年之事，就主观言，不啻一部未完之成功史，就客观言，谓之为Inspirator of all who around〔周围人们的鼓舞者〕亦不为过。在家庭中，感于余而立志者有之，在学校中亦有之，在交游中亦有之，余之感化力终可谓伟大者也。然余自思，余于入中华之际，其成败之间不容发，既有以诗文之美鼓惑我，使我玩物丧志者，亦有以狂荡之行为传染我，使我入于怪辟之途者。余之有今日，盖亦天假以各种机缘，事事均凑巧泊合所致。其可言人力者，惟假日记之力，以立志而已。

　　十三日　星期二

　　天气，雨。早起，九点。晚息，二点。智育，美学、人类学。阅《官场现形记》至八回，阅《妇女杂志》（三月）数篇。交际，至福处拜生，留饭。偕仲立长者及萧三、思达看竹。

　　飞生至清华后，其进步有显著的成效，吾甚叹服。彼于人情，向能斟酌合度，吾自思不及远矣。而近来对于事理亦复甚为通达，非流辈所比。吾观其意志，依正当中庸的途径发展，比之少文、厥明等，无其狂；比之长青，无其迂；比之负生无其狷，而又能超然远举，不泥[拘]泥于世情。吾自始好与飞生结交，而不意飞生果非常人也。

　　景陶为人，吾亦颇拜服。其人无多俗气，事理颇能商榷，精神发达亦颇合度，不易及也。

　　若吾叙益友，子强弟必列为益友之一人。盖弟之长进，乃非凡而亦不落于怪僻或拘迂之途。其巨眼至情比之飞生等均无多让。如彼能留心精神界事业，其成就至少与余相等。余甚引为家庭之荣幸也。

　　十四日　星期三

　　天气，阴，晴，风。早起，九点。晚息，十一点。智育，中国哲学、伦理、英文、阅《东方》（二月号）五篇。交际，至岳父处，留饭。

　　早仲清来。

　　稚晖先生言，欲粗造一勉强深博之社会，以适产生今日世界繁赜学术不生疲倦之人物，其必先请愿于知义务好上人者肇开蓝筚。此言吾甚感而欲以自任，虽然先生之言犹不尽也。中国今日欲以学术胜人，当使学术事业拍合为一，以学术治事业，以事业修学术。如此，则中才者无不奋勉，以言深博之社会，更无勉强可言。此义吾会当作文以明之。

　　吾自思他事不敢言，若云思想，中西名儒吾亦等夷视之。吾有机会必须令全球称为精神界惟一之思想家，为人类解决一切未曾解决之问题。言虽夸，吾颇自信也。

　　刘子通先生闻余曾投稿陈独秀先生处，因索底本一阅，并云陈函颇赞美余。余自思，余之地位或已日渐加高，然余初非求人援助，余惟自筑基础，以最稳之材料，使余无失足之虞，而且余所筑基础甚宽，即一方面不可恃，而可恃之处正多。今距毕业之时尚有年半，余尚可尽力为余筑更广更高之基础，余自思可谓执成功之键者矣。环顾余子瞠乎其后，比较之余，不能不自慰。余非不愿以力提携他人，然余不愿存心取巧者受余提携。余屡函子强弟，愿助以为投稿事业，弟意终以自力进行为佳，此真余弟矣。

　　十五日　星期四

　　天气，晴。早起，九点。晚息，十一点。智育，美学、美术史。工作，写信。体育，浴。交际，伯言来，偕至负生处。仲清来。

　　十六日　星期五

　　天气，阴。早起，十点。晚息，十一点。智育，德文、阅杂书及《官场现形记》。体育，偕海观打乒乓球。

　　本月未了之事：

　　为《光华》　《我之人生观》、《清华学校纪略》、《学界记闻》等。

　　为《妇女杂志》　文二篇。

　　为《小说时报》　小说一篇。

　　为《东方》　二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语，吾久欲辟之。此语一无益处，徒多社会烦恼。夫生殖者，男女情好之自然结果，初无待道德干预，而干预之，徒使不生产之女子，或生女不生男之女子，以是而上受翁姑之咎，受夫之咎，受乡里戚党之咎，乃至不免于听夫娶妾，甚至逼令大归。此等无人道事，皆圣贤之所贻也。或曰，不立此说，虑多独身主义者。不知男女之情出于天性。如天性薄者，虽有此说，其独身如故；其聪颖者，虽有此说亦不足惑之也。

　　十七日　星期六

　　天气，阴雨。早起，九点。晚息，十点半。智育，美术史、人类学、阅《官场现形记》数回。工作，译《快乐生活》。

　　子强弟寄回《儿童与卷烟》一稿，颇佳。约可售三四元。

　　以出版界情形言之，吾等将来大有可做之事。近人撰书者少，至译书者，译欧美书人亦少（译欧美小说者比较或在多数）。故吾决欲于译事者大有活动，子强弟或能助余。

　　余拟于暑假中除仍译短文外，当从日本购神话一二册译售之。如美国出版之Old Age How to Prevent It〔《如何防止衰老》〕亦当购来，为将来翻译资料。

　　十八日　星期日

　　天气，阴雨。早起，九点。晚息，十一点。智育，阅《东方》（二月）三篇，《教育杂志》（二月）四篇。工作，译《爱情与智识》，并订之。为子强弟订《儿童与卷烟》。

　　钱基博氏论国文教法，语似有可信者。然其教法，欲于中学四年授以古今一切大文人所作文字，恐断做不到。不但四年之为时甚短，且中学生亦非其人也。中学生不但教之讲文、读文、作文，且宜使之学习看书。凡典则之不解者，则查于《辞源》，否则问师。

　　十九日　星期一

　　天气，晴。早起，八点半。晚息，十一点半。智育，英文，读英文新读本。工作，录中国哲学史。订《乐天生活》。

　　《妇女之弱》不即取录，殊非意料。吾当为节订之再寄去。赠洋九元三角，但填以前亏空，尚差五元。理想中事无一事能办，殊怅然。吾已得一篇小说译料，可塞有正之责，借问前稿消息，并联后来交谊，但尚望他处更有成功之捷报耳。此次西神君代寄赠书，减省寄费六角，买《十九世纪史》省二角（作九折算），钱托此处商务馆代付，又省汇费三角六分，所省共一元余。亦不可谓非优待矣。

　　二十日　星期二

　　天气，晴暖。早起，七点半。晚息，十一点。智育，德文、中国哲学史、美学、人类学、英文。工作，订《乐天生活》完。体育，偕海观、仲清、存诚打乒乓球。偕海观至文华公书林。

　　明日书安禀一通。重录《妇女之弱》。后日算诸稿字数。付寄：

　　廿二译小说一篇，并订字，付寄。廿三译文一篇。廿四译文一篇。廿五订上二篇，付寄。廿六为《光华》作文。廿七同上。

　　今年入款（书券作七折）：正月拾伍圆？二月拾壹圆？三月九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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