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马克·吐温 > 神秘的陌生人 | 上页 下页
一四


  有一个非常苦闷的星期;因为撒旦并没有来,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我们不能去探望玛格特,因为晚上的月色很明亮,假如我们偷偷的去看她,一定会让我们的父母发觉。但我们在牧场上散步,却遇到过乌尔苏拉好几次。她带着猫到河边来透透空气;从她的口中,我们知道事情都还很如意。她穿着洁净的新衣裳,显露出很好的气色。每天四个格罗斯陈的进项从来没有间断过。而且又不用花钱购买食物、酒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猫提供所有那些东西。

  玛格特对于她的被弃及孤独,忍受得很恬然。借着威廉·马德林的帮助,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到,而且她也很惬意。每个晚上她花一两个小时与叔父在一起,而且由于猫的贡品,使他也长胖了。但她很想知道更多关于菲利普·特劳姆的事情,并且期望着我会再度的把他带去。乌尔苏拉自己也对他很好奇,尤其关于他的叔父,她问了很多个问题。那些问题使我们小孩子大笑不置,因为我已对他们谈起撒旦胡说八道的那些事。她并未从我们这儿得到满意的答复;我们的舌头被锁住了。

  乌尔苏拉对我们透露一则小消息:由于钱很多,她就请了一个佣人来帮忙整理房子,并做些杂事。她尽力要把它说成很平凡、顺理成章的样子;但由她的语调以及她得意洋洋的神态,她的骄傲很明显的就泄露出来了。看到她浸淫于眉飞色舞的欣喜之中,那真是棒极了,可怜的老太婆;当我们听到那仆人的名字时,我们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很聪明?因为虽然我们很年幼,而且常常没有思想,但我们对于某些事情却有很好的洞察力。这个男孩就是哥特弗列·纳尔,一个迟钝的、善良的家伙。他不会去伤害别人,而且对他个人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他一直是在一个阴影下,而且是罪有应得的。因为自从一个社会的病毒使得这个家庭发霉,迄今还不到六个月呢!——他的祖母被认为是“女巫”而烧死掉。当那种病毒存留在血液中的时候,并不会因一次焚烧就把它驱除净尽。对于乌尔苏拉及玛格特来说,目前与这样一个家族打交道,着实是很不恰当的时刻;因为前几年因巫婆所引发的恐怖,在人们的内心深处依然刻划着极深的烙痕,与最年老的村人们曾经有过的惊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一提到“巫婆”,已够使我们丧胆;这是自然不过的事。因为这几年来,有比往昔更多种类的“巫”,旧日只有老太婆才会成为“巫”,但最近几年来,则各种年纪的人都有可能——八岁或九岁的小孩子,甚至于任何人都可能转变成魔鬼的知己——年纪以及性别都无关紧要。在我们的小地区里,人们曾经尝试着要把“巫”消灭殆尽,但我们烧得越多,则在他们的地方,却繁殖得越快。

  曾经有一次,在十哩远的一个女子学校里,老师们发现一个小孩子的背上整个红肿、发炎了,他们感到非常害怕,他们相信那就是魔鬼的标记。那女孩子吓坏了;她恳求他们不要告发她。她说,那只不过是跳蚤的关系。可是,这件事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了结的。所有的女孩子都接受检查,在五十个人之中,发现十一个人都有很坏的标记,其他的人则少一些。一个审问会很快的就组织起来。但那十一个女孩子喊叫着要妈妈,而且不肯认罪。然后她们就被关起来了,每一个人都被隔离。十个白天和夜晚都在暗黑之中,只放一些黑面包及水让她们充饥。十天的期限一过,她们都脸容枯槁,外形狂野;她们的眼睛干涸,就连号叫的力气也没有。

  她们只是一味的坐着,自言自语着,也不会伸手去拿食物。然后,她们之中有一个人自己承认是巫,并且说她们经常都骑在扫帚柄上,腾空飞到巫人的安息日聚会去,而且在高山上一个苍冷的地点,她们跳舞、喝酒,并且与好几百个其他的巫人及魔鬼,一起喧闹着。所有的人举止都是很可耻、很丢脸的。她们辱骂教父,还亵渎上帝。那就是她们所说的——不是以一种叙述的形式。因为她已不能记得任何细节,需要他们用一个又一个问题来提醒她。

  审问会的人们知道该向她发问一些什么问题;那些问题是在两个世纪以前就已经写下来,专供“巫人的审问会”使用的,他们问:“你们有没有做这一件事?做那一件事?”她总是回答说:是的。而且她看起来是那么厌倦,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对于那种审讯,可一点兴味都没有。当其他的十个女孩子听说她已经坦白招认,她们也就跟着招认:对于那些问题通通都答:是的。她们就通通被绑在火刑柱上,一起烧死掉。几乎村庄里的每一个人,都从各处跑来看这一场热闹。我也去了。但是,当我看到她们之中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很甜、很漂亮,我常常跟她在一起玩;现在她却被用链子锁在火刑柱上。她是那么可怜;她的母亲伏在她身上痛哭失声,还拚命地吻着她,紧抱住她的颈项,说,“噢,我的天啊!噢,我的天啊!”那真是可怕极了;因此我也就走开了。

  当哥特弗列的祖母被烧死那一天,正是奇冷的天气。人家告发她,她治好了糟透了的头痛症,用手指头按摩患病者的头和颈项而治愈。那是她说的。实际上她是借着魔鬼的帮助,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他们想要对她检验,但是她拒绝了;她干脆坦率承认她的力量是来自魔鬼。就这样,他们指定第二天一大早,要在市场的广场上把她烧死掉。准备火的官员最早到场,并且忙着在那儿准备着。她是第二个;由警察押送着,那些警察又离开了,忙着去抓别的女巫。她的家人并没有一起来。他们可能会遭到辱骂,当群众都很激动的时候,大家会对他们丢石头。我来了,送给她一个苹果。她靠着火蹲着,她的干枯的嘴唇及手,都因寒冷而发青。

  接着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是旅行者,刚好从那儿经过。他以和蔼的态度对她说话。当他发觉没有别的人在场——除了我以外,他就对她说,他很为她难过。他问她,她所招认的是不是事实?她说,那并不是真的。他感到很奇怪,而且更加为她难过。他就问她:“那为什么你要承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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