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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假使爱情能使你长出来舌头两万条,

  每一条都比你还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像淫浪的美人鱼,唱得使人神魂颠倒,

  那我听来,也只能像耳旁风一样无效。

  因为你要知道,我的耳朵给我的心保镳,

  决不让任何淫词艳语,打进心房的内窍。

  “怕的是,使人迷惑错乱的靡靡之音,

  会深深侵入我这风平浪静的内心,

  叫我这赤子的天真动情欲,生痴嗔,

  把它的内寝搅得不安静,扰攘纷纭。

  哦,女后,我的心不想愁烦苦闷,长呻短吟,

  它现在既然独寝,它只想能够睡得安稳。

  “所有你讲的道理,哪一点我不能驳斥?

  往危险那儿去的道路,永远光滑平直。

  我对于‘爱’并不是一律厌弃。我恨的是:

  你那种不论生熟,人尽可夫的歪道理。

  你说这是为生息繁育,这真是谬论怪议。

  这是给淫行拉纤撮合,却用理由来文饰。

  “这不是‘爱’。因为自从世上的淫奔不才,

  硬把‘爱’的名义篡夺,‘爱’已往天上逃开。

  ‘淫’就假‘爱’的纯朴形态,把‘青春之美’害,

  使它的纯洁贞正,蒙了恶名,遭到指摘。

  这个暴戾的淫棍,把‘美’蹂躏,又把‘美’毁坏,

  就像毛虫把幼芽嫩叶那样残酷地对待。

  “‘爱’使人安乐舒畅,就好像雨后的太阳,

  ‘淫’的后果,却像艳阳天变得雨骤风狂;

  ‘爱’就像春日,永远使人温暖、新鲜、清爽,

  ‘淫’像冬天,夏天没完,就来得急急忙忙。

  ‘爱’永不使人餍,‘淫’却像饕餮,饱胀而死亡。

  ‘爱’永远像真理昭彰,‘淫’却永远骗人说谎。

  “我可以说的还很多,不过我不敢多说。

  讲的题目很古老,讲的人却年轻嘴拙。

  因此我这回却一点不错要和你别过。

  我满脸含羞又带愧,满腹忧繁又愁多,

  我听到了你这么些艳语淫词,猥亵邪恶,

  觉得实在龌龊污浊,两耳一直烧得似火。”

  他一面说,一面从她的香怀里挣脱,

  离开她那玉臂的拥抱,酥胸的揉搓,

  穿过昏暗的林隙,急忙往家里藏躲;

  把爱后满怀痛苦地撂在那儿仰卧。

  你曾看见过明星一颗,在中天倏忽流过?

  爱后眼里的他,就那样在夜里一闪而没。

  他人虽去,他的余影仍把她的眼光摄。

  像岸上的人,和刚上了船的朋友告别,

  老远看看;一直看到巨浪和天空相接,

  排空直立,高如山岳,把他的视力隔绝。

  无情的昏沉黑夜,就这样把他的身形截,

  把她凝注的那个人包围吞噬,整个没灭。

  她迷惘怔忪,好像一个人因为不小心,

  一下失手,把珍贵的珠宝掉入了巨浸;

  又像夜里的行人,走到阴森森的深林,

  无端灯笼叫风吹灭,眼前只一片昏沉。

  她就那样仰卧在暗地里,目又呆,口又噤。

  只因为失去了能给她指路的少年英俊。

  于是她用手捶胸,从心里发出呻吟声。

  四周围的幽岫深洞,好像也起了骚动,

  把她的长吁短叹萦回周旋,往来传送。

  跟着哀怨四处生,深沉低重,山震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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