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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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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必须仔细观看,方可看清画上原来画着一条小船。由于布置巧妙,船体部分已尽皆隐去。其实船舷上正坐着一位圣徒,手上举着一盏灯。明亮的灯光全都照在翩翩而来的基督身上。不过,在昏暗的灯影里,船上的其他圣徒仍依稀可辨。 基督踏着波浪往前走着,脚下的波涛立时顺从地退去,让出了一条道。圣人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 提灯的信徒照着慢慢走来的基督,明灭不定的灯光中显现出圣徒们一张张惊喜的脸庞。 这确是一幅气魄宏大、匠心独运的名家之作。谁看了都会产生强烈的印象,令你梦牵魂萦,久久不能忘怀。 因此今日来此观看的人,起先都敛声静气,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也就若有所思地走开了,随后才会谈起这幅画的价值。 杜·洛瓦看了片刻,心下想道: “能够买下这样的东西,确实非同小可。” 见不大的场地前,现在已是挤挤撞撞,他也就紧紧地夹着依然挽着他的苏珊那只纤纤细手,立即退了出来。 “要不要喝杯香槟?”,苏珊问他。“我们现在不妨去餐厅坐坐,或许能在那儿见到我爸爸。” 他们于是慢慢地往回走着,各个客厅里都挤着满满的宾客,衣香鬓影,人声鼎沸。 “那是拉罗舍和杜·洛瓦夫人,”杜·洛瓦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音从他耳边轻轻掠过,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是从哪儿传来的呢? 他往四下看了看,果然看到他妻子正挎着这位部长走了过来。两个人笑容满面,在低声说着什么悄悄话,不时对视的目光,柔情依依。 他感到,旁人好像在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发出低声议论。他真想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给这两个鬼男女狠狠几拳。 玛德莱娜这样做,真让他丢尽了脸。他不由地想起弗雷斯蒂埃,人们现在谈到他杜·洛瓦时,可能也在称他为“龟公”。她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发迹小人,表面上确有几分机灵,实际上并无多大能耐。人们所以常来他家作客,是因为不敢得罪他,知道他并非等闲之辈。不过,人们在私下议论他俩时,一定无所顾忌。这也难怪,这个女人一举一动都像在玩弄心术,名声越来越糟,因此已将他这个家弄得流言四起。同她在一起,他杜·洛瓦绝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她已成为他的绊脚石。啊,早知今日,他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作弄她一番!比如眼前这位可人的苏珊,他便可大加利用,使她无地自容。他怎么就瞎了眼,没有看到这一点呢? 他和苏珊此时已来到餐厅。餐厅很大,一排排大理石柱子,气势宏伟。墙上挂着年代久远的戈柏兰①珍贵壁毯。 瓦尔特一眼瞥见他这位专栏编辑,急忙走来同他握了握手,心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 ①戈柏兰,巴黎旧时著名壁毯作坊。 “各处都看了吗?苏珊,你是否领着他,将应走的地方都走到了?漂亮朋友,今天到的人真多,你说是不是?盖尔什亲王也来了,你见到没有?他刚才在这儿喝了杯五味子酒。” 说罢,他又向参议员黎梭兰迎了上去。参议员身后跟着他的妻子。这没有头脑的女人,把自己打扮得像杂货铺一样花哨。 一位男士这时走来向苏珊打了个招呼。此人瘦高个儿,脸上蓄着金色的络腮胡子。头已有点秃,一副社交场合到处可见的潇洒神气。杜·洛瓦已听人称呼他为德·卡佐勒侯爵。他此时忽然对这位侯爵产生了嫉妒。他是什么时候同苏珊认识的?无疑是在她家发了财之后。不用说,此人现在一定在追求苏珊。 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臂,杜·洛瓦回过头,原来是诺贝尔·德·瓦伦。老诗人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身上的礼服却是皱巴巴的,一脸漠然而又疲惫的神情。 “今日这种场合,就是我们常说的及时行乐,”他说,“一会儿还有舞会,跳完舞便回去睡觉。这难得的机会,女孩子定会高兴异常。你何不喝杯香槟?这酒好极了。” 他让人将自己手上的酒杯倒满,举起杯,向此时已拿起一杯酒的杜·洛瓦敬酒道: “愿头脑精明者,能战胜百万富翁。” 接着,他又温和地说道: “倒不是因为我对他人有钱感到不舒服,或者嫉恨他们,这是我的原则立场。” 杜·洛瓦没有再听他说下去,因为苏珊已随着德·卡佐纳侯爵走了。他撇下诺贝尔·德·瓦伦,立刻追了上去。 可是恰在这时,一群人乱哄哄地涌来,想喝点什么。他因而被挡住了去路。待他好不容易挤出来时,不想却与德·马莱尔夫妇撞个满怀。 德·马莱尔夫人他常可见到,但她丈夫他却很久未见了。 德·马莱尔先生走上来紧紧握着他的双手说道: “亲爱的,您上次让克洛蒂尔德捎给我的话,令我不胜感激。我因购买摩洛哥债券而赚了差不多十万法郎。没有您,这钱是赚不到的。您真是一位很重情谊的朋友。” 几位男士不时回转身来看着这妖娆而俏丽的褐发女人,杜·洛瓦随即说道: “亲爱的,作为回报,请允许我带走您的妻子,或者说,允许我挽上她的胳膊,去走一走。一对夫妇不应总在一起,您说是吗?” “完全对,”德·马莱尔先生欠了欠身。“要是我们走散了,便一小时后在此会面。” “好的。” 两个年轻人说着挤进人群,后面跟着这位丈夫。克洛蒂尔德感慨万千,不停地说道: “瓦尔特这一家真是走运。不过归根结蒂,还是因为人家有生意头脑。” “瞧你说的,”杜·洛瓦反驳道,“一个人只要有能耐,便总会成功的。总之是各有各的办法。” “两个女孩每人将有两三千万法郎,”克洛蒂尔德又说,“且不说苏珊长得那样漂亮。” 杜·洛瓦没有接茬。见他的心事被人道破,他很是不快。 克洛蒂尔德尚未去看《基督凌波图》,杜·洛瓦说他愿为引路。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以糟践他人为乐,对陌生人更是品头论足,无所顾忌。圣波坦这时走了过来,上衣的翻领上挂满各种勋章。他们一见,不禁开怀大笑。走在他后面的一位前任驻外大使,胸前也挂着勋章,但数目远不如圣波坦多。 “这个社会真是无奇不有,”杜·洛瓦忽然大发感慨。 布瓦勒纳也走来同他握了握手,胸前也挂了根决斗那天带过的黄绿两色绶带。 佩尔斯缪子爵夫人虽然身躯肥胖,但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此刻正在路易十六时代式样的那间小客厅里,同一位公爵说着什么。 “一对情人在窃窃私语,”杜·洛瓦调侃道。进入花房后,他又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坐在一簇花丛后面,身旁是拉罗舍—马蒂厄。他们这样做,分明带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幽会,别人怎样说,我们毫不在乎。” 德·马莱尔夫人在看了卡尔·马科维奇所绘基督后,也认为这幅画确实非同一般。此后,他们开始往回走,但她丈夫已不知往哪里去了。 “洛琳娜还在恨我吗?”杜·洛瓦突然问道。 “这还用说?她根本不想见你,别人一谈起你,她便走开。” 杜·洛瓦没再说什么。小家伙突然对他如此反感,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备觉沉重。 走到一扇门边,苏珊蓦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声喊道:“啊!你们在这儿。这样吧,漂亮朋友,你姑且独自呆一会儿。我要带克洛蒂尔德去我房间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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