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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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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洛瓦俨然一副对问题深为了解的腔调,立即说道:“不行,这也未免太简单,太一般化了,人人都会这么做。我原来想以我家乡的名字作我的笔名,然后渐渐将它融到我的名字里去。过些时候,再像你刚才所建议的那样,把我的姓一分为二。” “你的老家是康特勒吗?”弗雷斯蒂埃夫人问。 “是的。” 她沉吟半晌,说道: “不行。康特勒,这个字的结尾不好听,我不喜欢。来,咱们来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它稍稍改一改……”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支笔,随手写了几个名字,对其外表一一琢磨了一番。随后突然喊了起来:“有了,有了,你看这样改怎样?” 她将纸片递给杜洛瓦,只见上面写的是:“杜洛瓦·德·康泰尔夫人”。 杜洛瓦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道: “很好,非常好。” 她欣喜万状,一连又念了几遍: “杜洛瓦·德·康泰尔,杜洛瓦·德·康泰尔,杜洛瓦·德·康泰尔夫人。不错,确实妙不可言。” 接着,她满有把握地说道: “你就等着瞧吧,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被大家接受。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说干就干,否则就太晚了。从明天起,你的专栏文章就一律署名‘杜·德·康泰尔’,而有关本地新闻的文章,则仍旧沿用‘杜洛瓦’的名字。这样天天见报,谁也不会见你取了个笔名而感到惊讶的。到我们举行婚礼时,还可再作一点改动,就对朋友们说,你当初所以未将‘杜’字单独标出,是考虑到自己所处的地位而不得不表现得谦虚一点,甚至什么也不用说。现在请告诉我,你父亲叫什么?” “亚力山大。”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她轻轻念了两遍,仔细听了听有关音节,然后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匆匆写了这样两行: “亚历山大·杜·洛瓦·德·康泰尔夫妇荣幸地通知阁下,犬子乔治·杜·洛瓦·德·康泰尔先生和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夫人,订于日内成婚,特此敬告。” 她把纸片往远处挪了挪,又端详了一会儿,不禁为这天衣无缝的改动而拍案叫绝,说道: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地轻而易举,只要稍稍用点心思,便没有办不到的。” 从弗雷斯蒂埃夫人家告辞出来后,走在大街上叫杜洛瓦决心已定,从今而后,他的名字便成了“杜·洛瓦”或“杜·洛瓦·德·康泰尔”了。他觉得自己已在忽然间成为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因此走在街上不觉气宇轩昂,神色傲慢起来,很有点贵族绅士的派头。他心潮澎湃,真想告诉身边的过往行人: “我是杜·洛瓦·德·康泰尔。” 可是回到寓所后,德·马莱尔夫人的身影立刻浮现在他眼前,使他深为不安,于是马上给她写了张便条,约她第二天来谈谈。 “这次见面非比寻常,”他心里想,“她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他决定一切听其自然,况且他天生大大咧咧,对于生活中不随心的事,从不过于计较。接着,他突发奇想,写了一篇文章,建议开征一种新的税赋,平衡国家预算。 他在文中主张,凡姓氏中带有贵族标记者,每年须交纳一百法郎,从男爵到王公亲贵等有爵位者,则须交纳五百至一千法郎。 末尾落款,他写的是“杜·德·康泰尔”。 第二天,他收到情妇寄来的一张小蓝条,说她午后一点前来。 在等她到来的当儿,杜洛瓦有点坐立不安。不过他已决定,一见面便单刀直入,把一切向她和盘托出。待她稍稍平静下来后,再慢慢地开导她,让她明白,他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再说她丈夫德·马莱尔先生,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他不得不丢开她,另谋出路,找个名正言顺的伴侣。 不过话虽如此,一场争吵将在所难免,他不免十分紧张。 因此门铃一响,他的心便怦怦直跳。 德·马莱尔夫人一下扑到他的怀内,说道: “漂亮朋友,你好。” 见他在拥抱她时远不如往常热烈,她向他看了看,问道: “你今天怎么啦?” “你先坐下,”他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谈谈。” 德·马莱尔夫人于是坐了下来,连帽子也未摘,只是把脸上的面纱往头上撩了撩,等着他往下说。 杜洛瓦眼帘低垂,想了想该从何说起,接着便慢慢说道:“亲爱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心里很乱,也很沉重,正不知该怎样把这件事对你说。你是知道的,我非常爱你,打心底里爱你。因此为这件事,我终日苦恼,生怕它会给你带来痛苦,真是左右为难。” 德·马莱尔夫人面色苍白,浑身颤抖,问道: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当一个人怀着满腔喜悦,向他人宣布一项令对方伤心欲绝的决定时,他表面上常要煞有介事地装出一副分外沉痛的样子。杜洛瓦此刻就是这样。只见他语调悲伤,但又十分坚定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要结婚了。” 德·马莱尔夫人像是要昏厥过去一样,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五内俱焚的痛苦长叹。她气噎喉堵,喘息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洛瓦见她一句话也没有,便又说道: “我在作出这一决定之前,是经受了怎样的痛苦,你是不可能想象到的。你知道,我既无金钱,也无地位,在巴黎孤身一人,连个依靠也没有。因此身边十分需要能有个人帮我出出主意,给我以安慰和鼓励。很久以来,我一直希望能找个志同道合的人。现在,这个人我终于已经找到!” 说到这里,杜洛瓦停了下来,想看看她有何反应。因为他料定,德·马莱尔夫人一定会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对他破口大骂的。 不想对方却是以一只手按住了胸口,好像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就要跳将出来似的。与此同时,她的呼吸依然十分急促,胸脯一起一伏,脑袋也在一上一下地不停摆动。 杜洛瓦拿起她放在座椅扶手的那只小手,想握在手中。然而她猛的抽了回去,一副木然痴呆的神色,自言自语道: “啊!……上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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