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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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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到很好的教养,亲爱的。你这样说太好了,我不习惯人们对我说这样好的话,都要使我哭出来了。但毕竟,你到巴黎是要享受一番的;你知道,现在你不可能跟我享受的。你还年轻,必须享受你的青春,青春苦短。假如你喜欢的话,今天请我吃午餐,下午我就要回到阿利克西的家了。” “今晚到‘后宫’吗?” “我想是吧!” 她想叹口气,但是却抑制了,然后轻松的耸了耸肩,明亮的对他一笑。查理因感到不确实而微微地皱着眉头,用痛苦的眼神注视着她。他感到别扭又感到骄傲,而他容光焕发的康健、幸福的感觉,以及在他体内沸腾的兴致,似乎对他自己,奇怪,是一种罪过。他似乎是一个富人在粗俗地把财富显示给穷苦的亲戚们看。她看起来很脆弱,一个穿着脏黄衣服的微弱小东西,而在那一晚之后,却这样的年轻,几乎像小孩一样。你怎能不为她感到难过呢?而当你想到她的悲剧故事,当你想到,——哦,不情愿地,因为那是可怕而无意义,然而却烦人而缠着你——她以她的堕落为丈夫赎罪的疯狂念头时,你的心弦就有被折扭的感觉。你感到,你一点也不介意什么,而假如你以如此的兴奋心情盼望的巴黎假期是一个失望——好了,你只好忍受了。对查理来讲,似乎讲出那种犹疑的话的并不是他自身,而是一种不依靠意志的内部力量。当他听到这些话从嘴唇中溜出时,他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 “我要一直到星期一早上才回公司,我要停留到星期日。假如你想停留到那时候的话,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反对。” 她的脸亮了起来,你会认为一线偶然的冬日阳光游荡进房间里了。 “你讲真话吗?” “不然的话,我不会这样建议的。” 看起来好像她的腿垮下了,因为她投进一只椅子里去了。 “哦,这会是多大的恩赐。可以大大休息一番了。这会给我新勇气;但是我不能,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因为‘后宫’的关系吗?” “哦,不,不是那个原因的。我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们说,我得了流行性感冒。只是那对你不公平。” “那是我的事,不是吗?” 查理要劝她去做,显然她太担心而不去做的事,去做他愿意,而她不愿意的事,这对他有点费力;但是他不晓得,他现在还能怎么做。她逡巡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不要我,不是吗?”她摇头,“我死我活,对你会有什么关系呢?我快乐不快乐,对你会有什么关系呢?四十八小时前你还不认识我呢。友谊?我对你来讲是一个陌生人。同情?像你那样年纪的人,同什么情?” “我希望你不要问我难堪的问题。”他露齿笑着。 “我想那是心地的自然良善,他们常说英国人对动物很仁慈。我记得一个老是偷我们茶的女房东,收容了一只无家可归,尽是癞疮的杂种狗。” “假如你不是这么小,我会因你讲这句话,在你脸上掴你一把的。”他高兴地反嘴说,“那是一件难事吗?” “我们出去吃午餐吧!我饿了。” 吃午餐时,他们谈到不同的事,但是当他们吃完,查理付了帐,正在等待找零钱时,她向他说: “你说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一直到你离开,这句话是真心话吗?” “真的。” “你不知道,这对我将是怎样的一种恩赐。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如何想要信任你的话。” “那么为什么不信任呢?” “那对你并不好玩。” “不,不会有多大好玩,”他坦白地回答,但带着一丝迷人的微笑,“但会有趣的。” 她笑了。 “那么,我要回到阿利克西那儿去拿一点东西。至少拿一支牙刷和几双清洁的袜子。” 他们在车站分手,莉迪亚坐了地下铁。查理想要看看西蒙是否在家,他问了两三次他家的路后,找到了第一香槟路。西蒙所住的房子高而脏,而百叶窗的木头在碎裂的油漆下露出了灰色。查理把头伸进门丁的厢屋时,他几乎被袭鼻的垃圾、食物及人体的恶臭所击倒。一个小老妇人,穿着好多件裙子,头上包着肮脏的红头巾,用粗糙而愤怒的声调告诉他西蒙确切的住处,好像很讨厌他闯入似的,查理问她西蒙是否在家时,她叫他自己去看看。查理按照她的指示,穿过肮脏的天井,走上一条散发着腐败尿味的狭窄楼梯。西蒙住在二楼,听了查理的电铃,他打开了门。 “嗯。我怀疑你怎么了。” “我打扰了你吗?” “没有,进来。你最好穿上衣服,这里不怎么暖。” 那是真的,这里很冰凉。这是个工作室,北面有光线,里面有一个火炉,但西蒙显然正在工作,因为中间的桌子乱放着纸张,所以他忘掉继续添加木头,而致火几乎熄掉了。西蒙把一张破安乐椅拉到火炉旁,叫查理坐下。 “我会再放些焦炭,不久就会暖起来的。我自己却不感到冷。” 查理发觉这张安乐椅有一个弹簧坏掉了,坐起来很不舒服。工作室的墙是一种冷冷的石板灰色,看起来也好像好几年没油漆过了。墙上的唯一装饰是用图钉钉住的大地图,还有一张没整理的狭窄铁床。 “门丁今天还没上来。”西蒙说着,眼睛跟随着查理的眼神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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