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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上帝?上帝跟这有什么关系?你认为我能注视着广大人民生活于世界苦难中,而去相信上帝吗?你认为我会相信,让布尔什维克杀了我可怜纯洁的父亲的上帝吗?你晓得我想什么吗?我想上帝已经死好几百万年又好几百万年了。我想当祂采取了无限,开始进行活动而造成宇宙时,祂就死了,而好久好久以来,人们一直在寻求和崇拜一个在使他们的存在变成可能的行动中,已不复存在的实体。”

  “但是假如你不相信上帝的话,我就无法了解你所做的事旨趣何在?假如你相信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残忍上帝的话,我就了解了。赎罪,你要从事的赎罪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假如没有上帝的话。”

  “你会这么想,不是吗?这里面没有逻辑,也没有意义。然而,在我心的深处,不,比那更深,在我躯体的每根纤维里,我知道我必须为罗勃赎罪。我知道这是他从折磨的罪恶中解脱的唯一方法,我并不需要你认为我很有理性,我仅仅要你了解,我没有其他办法。我相信,无论如何——我不知道如何——我的屈辱,我的降纡、持续的悲苦,会洗涤他的灵魂,纵使我们互相不再见面,他也会归还于我的。”

  查理叹了口气。这对他是完全陌生的,陌生、病态而烦人。他不知道他从里面了解到什么,跟这个有疯狂幻想的外国女人在一起,使他感到更不自在;然而她看起来却和一般人无异,一个美丽的小东西,穿得不怎么好,像邮局里的一个打字小姐或者女孩子。就在这时候,在特里·马逊家里,他们可能已经开始跳舞了,他们会戴着从晚餐的硬饼干中得到的纸帽。有一些人会显得有点吝啬,但,管他的,在圣诞日里,没有人会介意的。檞寄生下,会有很多男女在那儿接吻,很多笑话,很多恶作剧,很多笑声,大家都豪华地享受着。这似乎离他很远,但是谢谢上帝,就在那儿,正常、高尚、清醒而真实;这是一个梦魇。一个梦魇?他怀疑这个讲着悲剧故事的不幸女人,在说上帝创造了广大的世界后就死掉这句话时,不知道有什么意思;而祂是躺在一个死去的星星里的一个广大山脉上,或者祂是精神贯注在这个祂创造的宇宙?假如你想一想的话,这有点可笑,特里·马逊女士把所有的茶会赶在一块,而在圣诞节早晨上教堂。而他自己的父亲还支持她。

  “我并不虚伪,我是一个会上教堂的人。但是,我想,人们在圣诞日应该上教堂的。我意思是,我想这样可以起模范作用。”这就是他要说的。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莉迪亚说,“我们走吧!”

  他们沿着从盖恩大道通到雷内广场的可怕而肮脏的行道走着,在雷内广场那儿,莉迪亚建议说,他们应该去看一小时的新闻片。那是最后一天了。然后他们喝了一杯啤酒,回到旅馆。莉迪亚脱掉帽子和围巾。她思虑地看着查理。

  “假如你要跟我上床的话,可以的,你知道的。”她说话的口吻就像在问他,是否喜欢到龙东或圆屋时所可能使用的口吻一样。

  查理打了一个冷噤,所有他的神经都因这个念头而叛变了。按照她以前告诉他的,他是不能碰她的。他的嘴有一会儿的时间,因愤怒而变得冷酷,他真的不是要牺牲他自己而使她的肉体受苦的。但是他自然的温文有礼,使他不能讲出挂在嘴边的话。

  “哦,我不这么想,谢谢你。”

  “为什么?我就是为这事而在这儿的,而这也就是你来巴黎的目的,这不是所有英国人到巴黎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我不是。”

  “那么你来还为了什么?”

  “哦,一部分是为了看一些画。”

  她耸耸她的肩。

  “随你喜欢好了。”

  她走到浴室。查理因她这样不关心地接受他的拒绝,而感到有点不高兴。他想,至少她会想到他的审慎周到的,因为,可能她欠他一些东西,至少欠他二十四小时的膳宿,他可能会接受她的提议,当作一种权利;假如她因他的无私欲而感谢他的话,这也没什么不适当的。他就是容易绷着脸。他开始脱衣服,而她从浴室回来时,他就穿着睡衣进去刷牙。他回来时,她躺在床上。

  “睡觉前看点东西会妨碍你吗?”他问。

  “不会的。我会把背背着灯光。”

  他身上带着一本布莱克诗集。他开始阅读。很快地,从邻床莉迪亚安静的呼吸里,他晓得她睡了。他继续看了一点,然后关了灯。

  就这样,查理·马逊在巴黎消磨了圣诞日。

  §六

  第二天早晨他们起得很迟。他们喝完咖啡,读完报纸(就像结婚多年的一对家庭夫妇)洗完澡,穿好衣服时已经接近一点钟了。

  “我们可以出去,到圆屋喝鸡尾酒,然后吃午餐,”他说,“你喜欢到哪儿?”

  “在科波尔的另一方向的林荫大道,有一间很好的饭馆。只是有点贵。”

  “那不要紧。”

  “真的吗?”她怀疑地注视着他,“我不要你的花费超过预算。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怕我利用了你的仁慈。”

  “哦,胡说。”他红着脸回答。

  “你不知道,这两天对我的意义。啊!这样的休息!前天晚上是几个月来,我不曾醒过,不曾做梦的第一个晚上。我感到精神很好,感觉十分不同。”

  她今天早晨真的看起来比较有精神,甚至皮肤也较白皙,眼睛也较明亮了,她头部的样态保持得更机敏了。

  “你已给了我一个美妙的小假日。这帮我太大了,但我一定使你如负重担的。”

  “没有呀。”

  她带着温和的嘲讽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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