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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记者接着谈到柔柔酒吧。那是位在曼得冷大道后面后街的一个小酒吧,常去那儿的都是马商、赌赛马的和赌徒。你可以在那儿买到简单的食物、咸肉和蛋、腊肠和肉丝。柔丹通常是在这里吃饭的,他也在这里进行大部分交易。记者得知柔丹在酒吧的常客中很受欢迎,他有他的盛衰时期;但是只要手头充裕,他总是很慷慨的。他常常等着请任何一个人喝酒,对每一个人都嘻嘻哈哈。但他仍旧有“狡猾的顾客”的名声。有时为了表示反抗这个名声,他会故意累积很多账单,但最后他还是付清了。记者提到门丁对酒吧主人柔柔的怀疑,但是他确定这种怀疑是没根据的。最后他结束这个绘声绘影的故事时,说警方正积极地从事探询工作,希望在二十四小时内捉到凶手。

  莉迪亚吓坏了,她马上确定罗勃犯了罪,她非常确定,好像她看到他犯罪一样。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她叫起来。

  但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纵使厨房里没有人,她也不应该表露出她的想法。她的第一个,唯一的感觉是:必须把他从面临的可怕危险中救出来。不管他做了什么,她还是爱他;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减少她对他的爱。当她想到他们可能自她身上把他夺去时,她会痛苦地叫喊出来。甚至在那个时刻,她还陶醉于回想他贴在她嘴唇上柔软的嘴唇,以及躺在她臂中,仍然是男孩身驱的细长身材所产生的感觉。他们说,从刀的刺入看出用力之大,所以他们正在寻找一个大而有力的男人。罗勃强壮而有筋力,但他既不高大也不有力。因此就转移到门丁所怀疑的了。

  警察要搜查蒙特马特和拉普街的夜总会和咖啡馆,这些地方是同性恋者常去的地方。罗勃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绝没有任何变态的倾向。他常去柔柔酒吧,这是事实,但其他很多人也常去的。他到那儿向马商拿小费,向赌赛马的取得比他在总额可能得到的更好配率,就完全是光明正大的,没有理由去怀疑他。裤子已经被毁掉了,而谁会想到节约的贝格夫人会说服罗勃再买一条呢?假如警方发觉罗勃认识柔丹(而柔丹认识很多人)而来检查房屋的话(这不可能,但可能他们会询问每个曾和这个赌赛马的交朋友的人),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的。除了那包千元法郎的钞票。想到这些钱,莉迪亚痛苦得不得了。要确定他们是处于穷困的境地很容易。

  罗勃和她总是认为,他的母亲有一些私蓄藏在阁楼的某处,但在罗勃失业时当然用光了;假如一度怀疑到罗勃,警方就会发现麻烦所在;那么她怎能对那几千元法郎有所说明呢?莉迪亚不知道包包里面有多少钱?可能八千或一万。这对穷苦的人来说是笔可观的钱,这一笔钱纵使贝格夫人晓得怎么到手的,也没有勇气放手的。她会信任她的狡猾,把钱藏在没人想得到的地方。莉迪亚知道跟她谈是没有用的。在这种情形下辩论是无法感动她的。唯一能做的是,自己去把钱找出来烧掉,要到那时她方能安下心来。那么警察可能来,而发现不到足以控告的证据。带着发热似焦急的心情,她定下心来想一想贝格夫人最可能藏钱的地方。她不常去阁楼,因为贝格夫人都是自己整理房间,但是在她的心眼里头有着一幅很清晰的图画,她开始在脑海里仔细地检视每一件家具,以及每个可能藏钱的地方。她决定一遇有机会就要搜查一下。

  机会比她预料的还早出现。就在那个下午,两个女人静静地吃完了那顿贫乏的午餐后,莉迪亚坐在客厅里缝东西,她无法看书;但是她必须做一些事情,来平静噬咬着她心弦的不宁。她听到贝格夫人走进房间,她以为她要进入厨房,但门打开了。

  “假如罗勃回来的话,告诉他,我会尽快在五点钟以前回来。”

  使莉迪亚惊讶的是,她看到婆婆穿着最好的衣服。她穿着花纹的丝料做成的黑衣服,戴着一顶缎子做的无边女帽,颈上围着一条银色的狐皮围巾。

  “你要出去吗?”莉迪亚叫出来。

  “是的,今天是将军夫人见客的最后一天。假如我不去的话,她会认为我很不礼貌。她和她丈夫,对我可怜的丈夫有很深的感情。”

  莉迪亚了解。她知道贝格夫人看出了可能发生的事,所以特别决定那天必须如平常一样,行动要自然。省略掉一次社会交际的义务,可能是由于害怕她儿子卷入赌赛马的谋杀案中;相反地,如果去履行它,就是证明她从没想到这可能性。她是一个具有不屈不挠勇气的女人。在她身边,莉迪亚只感到自己的微弱和女性化。

  她一走,莉迪亚就把前门闩起来,这样不按铃,不横过小花园就没人能进来。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有一条砂砾道围着一片杂草地。草地的中央有一个花床,上面种植着菊花。她很有信心,认为她的婆婆可能把钞票藏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会藏在这里。阁楼里有一个较大的房间附有一个洗手间,贝格夫人把它当作化妆室。这个房间里有用桃花心木做的一套雕花床、一张沙发椅、一张安乐椅以及一张玫瑰木做成的桌子。墙壁上有她自己及死去的丈夫的放大像,一张她丈夫坟墓的相片,下面挂着他的勋章及荣誉勋位勋章,还有罗勃各个不同年纪的照片,莉迪亚在考虑,像她那种女人会自然地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无疑地,她有一个常用的地方,因为有几年的时间,她都要把钱放在罗勃找不到的地方。她太狡猾了,不会选择像床啦、写字台的秘密抽屉啦,或者安乐椅或沙发椅的裂缝那样显明的隐藏处;屋里没有壁炉,但有一个装有一条铁管的煤气炉。莉迪亚检视了一下,她看不出会有藏在里面的可能;况且,冬天煤气炉是要用的,而莉迪亚认为她的婆婆如果一发现有安全的地方,就会坚持不断使用它的。她迷惑地在四周看了看,因为她想不到有什么较好的事做,所以便翻开床,把枕头从套子里拉出来。她小心地看了看,摸了摸床。床席盖着一层很硬的东西,因此她确定贝格夫人不可能会割断其中一个接缝,然后再重新缝好。假如同一个隐藏处使用了一段长时间的话,那一定是个到达方便的地方,并且在这样一个地方,假如她要把钱拿出来,她还可以把动过的痕迹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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