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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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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俄国人吃饭之间都要抽烟的。请不用跟我客气,不用拘束。罗勃,香烟在哪儿?” 贝格夫人强迫莉迪亚吃三明治,吃蛋糕。不管她的客人多不愿意,总是认为使客人吃是好客的表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以一种高音节的金属性声音,不停地谈着,大大地笑着,她的温文有礼气质如泉似地涌出。她问莉迪亚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都是以漠然的态度提出,所以表面看来,这些问题好像是一个世俗的女人,对于一个无友无伴的女孩的同情而提出的殷勤询问,但莉迪亚晓得这些问题,都是事先精巧地设计好,来探出有关她的底细的。莉迪亚的心下沉了;她不是那种为了爱儿子而允许他去做鲁莽事的女人;但莉迪亚对这事感到确定,恢复了她的自信。 显然的,她没有失掉什么,她确实没什么可隐藏的,所以她很坦诚的回答这些问题。她如同以前告诉罗勃一样的告诉贝格夫人有关她的父亲和母亲,她在伦敦的生活以及母亲死后她怎么过活的情形。透过贝格夫人激动怜悯的回答,在她温暖的同情背后,看到她把所听到的每句话,逐字称重而后下结论的精明,使她觉得很有意思。莉迪亚有两、三次企图说要走,但都没用,因为贝格夫人不听,她只好把自己从太多的友谊中硬扯开了。罗勃要送她回家。她向贝格夫人说再见时,贝格夫人抓住她的双手,她美好的黑眼睛,闪烁着热诚。 “你令人喜欢,”她说,“现在你晓得路怎么走了,你要常常来看我,常常;你一定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他们沿路走向汽车时,罗勃以热情的态度牵了她的手,好像是要求保护而不是给予保护,这使她着迷了。 “我亲爱的,事情进展得很好。我的母亲很喜欢你。你马上就征服她了。她会钟爱你的。”莉迪亚笑了。 “不要傻了。她讨厌我。” “不,不,你错了。我向你保证。我了解她,我一下就看出她喜欢你。” 莉迪亚耸耸肩,但并未回答。分手时,他们约好,星期二去看电影。她同意了;但她知道他的母亲一定会阻止的。不过他现在晓得她的住址了。 “如果有什么事使你不能来的话,打一张蓝皮电报好吗?” “不会有事使我不能来的。”他高兴的说。 那天晚上她很悲伤。假如她能一个人独处的话,她会哭出来的;但也许不能独处也很好,自己对自己过意不去并不是好事。那只是一个恶梦,她会克服她的不快乐的,毕竟她是习惯于不快乐的。如果他成为她的爱人之后把她抛弃,那会更惨。 星期一过去了,星期二来了;但没有蓝皮电报。她工作回来时,她确实想到会看到电报的。没有。在她想去准备妥当之前,还有一小时的时间,而这一小时她都在厌恶而焦急地等着铃声;她穿衣服时就感到,多此一举多傻,因为她穿好之前,消息就会到来的。她怀疑他约她去看电影,而自己却不来是否可能。那是无情的,那是残忍的;但她知道他受他母亲的管制,她怀疑他的微弱,可能,让她去见面的地方,而自己却没去,对他来讲,似乎是让她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完了的最好方法,虽然这方法很无情。她一想到这一点,马上就确定真是这样,而她几乎就决定不去了。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去了。假如他会这样恶劣的话,那就证明她是把他撵得远远的了。 但是他却真的在那儿了。他看到她沿路走来时,就以显露渴望的活力跳跃着走向她。他的脸上闪烁着甜蜜的微笑,精神似乎比平常更好。 “今天晚上我不想看电影,”他说,“我们到‘福园’喝些东西,然后驾驾车兜风。我街角有一辆车。” “随你的意思好了。” 天气虽冷;但还好并不潮湿,而雾夜的星星似乎带着善意的恶感,笑着“福园”华丽的灯光。他们喝了一杯啤酒,罗勃同时也喋喋不休的谈着,然后散步到乔治V形大道,走到他停车的地方。莉迪亚迷惑了。他十分自然的谈着,但她没有想到他的虚伪程度,她禁不住问自己,是否他的建议开车兜风,是为了告诉她不快乐的消息。他是感情的动物,有时候,她甚至发觉他有点像是在演戏似的(但这反而使她高兴,不会使她恼怒),她怀疑,是否他正在为一场感人的抛弃戏安置一个舞台。 “这辆车并不是礼拜日那辆。”他们走到车旁时,她这样说。 “不是。这辆车是一个朋友的,他想卖掉。我说我想让一个可能的买主看看。” 他们驾车到翠欧菲拱门,然后沿着福齐大道行驶,一直到布娃斯。除了碰到对面驶来的汽车头灯外,都是一片乌黑,除了零落的停着一些人们猜想,里头有一对情侣在爱语喁喁的车子外,都是一片被遣弃的景色。罗勃马上开到人行道。 “我们停在这儿抽根烟好吗?”他说。“你不冷吗?” “不冷。” 这是一片寂静之地,如果在别的情况的话,莉迪亚会感到一点紧张的;但是她认为,她够了解罗勃,他不会乘机利用这个情况。他的性情太好了。而且她有个直觉,认为他心中有事,她好奇地想知道是什么事。 他为她点了香烟,然后点了自己的,有一会时间他们不讲话。她晓得他很窘,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心开始焦急地跳动着。 “我有事对你说,亲爱的。”最后终于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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