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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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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常有人问的,比我们料想的多。” “突然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受够了。我要回去结婚,举行正式的老式婚礼,生育孩子,安分守己,赞美上帝,爱惜生命。” 拉维克眺望着窗外。殷红的残阳,挂在屋顶上。灯光广告浸渍在里边,仿佛没有血色的幽灵。 “这些事情,你看来一定很可笑,因为你知道我过去的情况。”凯特·赫格斯特龙在他背后说。 “不,一点也不。” * * * 半夜四点钟的时候,琼·玛陀来了。拉维克听见有人在门口,便醒了过来。他已经睡了一觉,没有想到她会来的。他看见她站在开着的门口。她拿着一大束花朵很大的菊花,挤将进来。他没有看见她的脸。他只看见她的轮廓和一大束灿烂的花朵。“那是什么啊?”他说。“一个菊花的丛林。天哪,那是什么意思啊?” 她总算把花束拿进门来,便傲然地扔到了床上。花朵湿润而阴冷,叶子散发着秋季和泥土的气息。“礼物,”她说。“认识了你,我就开始送给你礼物。” “把它们拿走。我还没有死呢。躺在花束底下——而且是菊花——国际旅馆的老式床,看来真像一口棺材呢。” “不!”琼急促而猛烈地将床上的花束抢了过来,摔在地板上。“不要说这样的话!永远不要!” 拉维克望着她。他已经忘记了他们邂逅的经过。“忘记了吧。”他说。“我是随便说说的。” “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即使是说着玩的也不要。你答应我。” 她的嘴唇在颤动。“可是——”他说。“真叫你听了害怕吗?” “是的。还不止是害怕呢。我不知道是什么。” 拉维克站了起来。“我永远不再说这样的话来打趣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她点点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忍受不了。那仿佛是一只从黑暗中朝我伸过来的手。那是恐惧——盲目的恐惧,好像躺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她更偎近了他。“不要让这样的事发生。” 拉维克紧紧地拥抱她。“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她又点了点头。“你能够做到——” “是的,”他用一种充满了悲愁与揶揄的语调说着,想起了凯特·赫格斯特龙。“我能够。当然我能够——” 她在他胳膊里扭动。“我昨天也在这儿——” 拉维克没有动。“真的吗?” “真的。” 他沉默着。突然地什么东西幻灭了。他真是多么稚气哪!期待着呢,还是不期待——到底又为了什么?跟一个不开玩笑的人,却开了个拙笨的玩笑。 “你没有来这儿——” “不。” “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你在哪儿——” “不。”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我想洗一个澡,”她变了种口气说。“我很冷呢。我能洗澡吗?会不会吵醒人家?” 拉维克微笑着。“你想做什么事情,不用问什么结果。否则你永远做不成的。” 她望着他。“小事情,应该问。大事情是可以不用商量的。” “那也对。” 她走进了浴室,放着水。拉维克坐在窗边,伸手去拿烟盒。外面的屋顶上,反映着闹市的红光,空中正在静静地飘舞着雪片。一辆出租汽车,吼叫着驰过了街道。那束菊花,苍白地在地板上闪烁。一张报纸,躺在沙发里。那是他晚上带回来的。捷克边境在打仗。中国在打仗。最后通牒。内阁推翻。他拿了那张报纸,塞在花束的底下。 * * * 琼从浴间里出来。她很暖和,蹲坐在他脚边的地板上,给围在菊花的中间。“你昨晚上在哪儿啊?”她问。 他俯下身去,递给她一支烟。“你真要知道吗?” “是的。” 他迟疑了一下。“我在这儿,”接着又说,“期待着你。我以为你不来,过后就出去了。” 琼等着。她的纸烟在黑暗中闪亮了一下,又复熄灭了。 “就这样啊,”拉维克说。 “你出去喝酒吗?” “是的——” 琼转过头来望他。“拉维克,”她说,“你真是为了那样而出去的吗?” “是的。” 她把手臂搁在他的膝盖上。他感觉到她的温暖透过了晨衣。这是她的温暖,也是晨衣的温暖,是他几年来所熟悉的,比他生命中的某些年份还要熟悉。于是他突然感觉到这两样都是一向属于他的,仿佛琼是从他生命以外的一个什么地方回来了似的。 “拉维克,我每夜都到你这儿来。你应该知道我昨天也会来的。是不是因为不愿意见我,你才躲开了?” “不。” “你不愿意看见我的时候,你尽管告诉我好了。” “我会告诉你的。” “不是为了那个原因吗?” “不是,那倒真的并不是。” “那我就快乐了。” 拉维克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就快乐了,”她重说了一遍。 他沉默了半晌。“你真的知道你是怎么说的吗?”他问道。 “知道。” 外面白茫茫的光芒,从她眼睛里反射出来。“一个人不应该随随便便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琼。” “我并不是随随便便说的啊。” “快乐,”拉维克说。“那是从哪儿开始,在哪儿结束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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