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劳伦斯 > 少女与吉卜赛人 | 上页 下页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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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种一动不动的探索眼光看着她。 “对!”她说。“我最讨厌工作,哪一方面的生活我都讨厌。”但是她却想到了犹太女人的钱。 对于这个,他没有回答。他的愤怒是属于温柔似雪的一类,它安安稳稳地裹住了他的灵魂。 他们已经触到哲学说理的问题了。小犹太女人看来有点苍白。她天真得出奇,对男人没有占有欲,对伊薇也毫无戒心,她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沉默不语。 伊薇,突然一阵冲动,觉得最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觉得人生是十分艰苦的。”她说。 “人生的确是很艰苦的!”犹太女人高声说。 “最残忍的是,大家都以为每一个人都该‘恋爱’,然后结婚!”伊薇翘起鼻子说。 “难道你不想恋爱,不想结婚?”犹太女人大声说,充满惊骇与谴责的眼睛瞪得斗大。 “不想,不特别想!”伊薇说。“尤其是当一个人觉得别无他事可做的时候。这是一个人人都不得不钻进去的可怕鸡笼。” “可是你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吧?”犹太女人嚷着。 “不知道!”伊薇说。“你知道吗?” “我?”小犹太女人吼了起来。“我!我的老天,我会不知道?”她看向易思华,脸上闪过一抹凄色。他正抽着烟斗,兴味盎然的酒窝时断时续地浮现在他平滑、细腻的脸上。他有一副十分细腻光滑的皮肤,因为不曾受到风霜侵袭的缘故,脸孔看起来还像婴儿一样光洁。但是那并不是一张娃娃脸;它的个性十足,还带着古怪、讽刺的意味,像一张面具,虽然滑稽好笑,但却非常冰冷。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犹太女人追问着。 “不知道!”伊薇坦然无心地说。“我不相信自己知道!在我这个年纪。这是不是很可怕?” “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男人使你觉得非常、非常不一样吗?”犹太女人一面说,一面又张大眼睛看了易思华一眼。他在抽烟,完全置身局外。 “我想没有,”伊薇说。“除非——对了!——除非是那个吉卜赛人。”——他歪着头沉思起来。 “哪个吉卜赛人?”小犹太女人吼着。 “那个当过英国兵,战时在易思华少校团部里管理马匹的那一位。”伊薇冷静地说。 小犹太女人瞪着伊薇,大眼睛里一片茫然。 “你不会是爱上了那个‘吉卜赛人’了吧!”她说。 “这个嘛!”伊薇说。“我不知道。他是唯一使我觉得‘不一样’的一位!他真是的。”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对你‘说’过些什么吗?” “没有!没有!” “那怎么会呢?他做了什么?” “啊,只是看着我罢了!” “怎么看法?” “嗯,你知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同!对了,就是不同!不同,跟任何一个男人看我的方法完全不同。” “究竟他是‘怎么’个看法呢?”犹太女人毫不放松。 “唔——好像他是真的,‘真真正正’的‘渴望得到’我,”伊薇说。她那沉思的脸看来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这个坏家伙!他有什么‘权利’那样看你?”犹太女人愤慨地嚷着。 “一只猫也可以看一个国王,”少校平静地插了句嘴。现在他脸上挂着猫脸上所带有的那种笑容。 “你认为他不应该吗?”伊薇站着,把头转过去面对她。 “当然不应该!一个‘吉卜赛人’!身后还拖着半打脏女人!当然不应该!”小犹太女人嚷着。 “那就怪了!”伊薇说。“因为那的确是十分奇妙的,真的!而且也确乎是我生命中一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我认为,”少校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说,“那种‘渴望’是生命中最美妙的东西。凡是能真正感觉到它的,就是一个国王。人世间我只羡慕这种人。”他又把烟斗放回口中。 犹太女人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查尔斯!”她嚷着。“哈利法克斯地方每一个平凡下流的男人感觉到的就是这个!” 他又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 “那只不过是一种嗜好而已!”他说。 “你想那吉卜赛人是真心真意的吗?”伊薇问他。 他耸了耸肩。 “这不该由我来说,”他回答。“如果我是你,我就该知道。我不会去问别人。” “是的——不过——”伊薇拖长了声音。 “查尔斯!你错了!怎么可能真有其事!好像她真的可以嫁给他,和他坐着篷车到处跑似的!” “我可没说她会嫁给他。”查尔斯说。 “那就算是谈恋爱好了!也太可怕了!她会对自己作何感想!——那不是恋爱!那是——那是卖淫!” 查尔斯抽了几分钟的烟。 “那个吉卜赛人是我们管理马匹最好的人手。他险些死于肺炎。我还以为他死了。对我来说,他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就此点而言,我自己也是个死而复生的人。”他看着伊薇。“我被雪埋了二十小时,”他说。“他们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离死不远了。” 谈话到此冻结住了。 “人生真是可怕!”伊薇说。 “他们是无意间把我挖出来的。”他说。 “噢!——”伊薇慢慢地拖长着声音。“你晓得,那可能是命运。” 他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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