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劳伦斯 > 普鲁士军官 | 上页 下页


  但是只有两个多月了。这个年轻人本能地想要使自己保持原有的心态:他尽力服侍军官,好像那是一位抽象的权威而不是一个人。他所有的潜能都用于避免个人接触,甚至是那看得见的仇恨。他的仇恨在身不由己地滋生着,以应付军官的怒火。然而他把它隐藏在内心深处。只有在离开军队的时候,他才敢承认这回事。他天性活跃,有许多朋友,他们是很好的伙伴。可是不知怎么他变得孤独了。现在,这种孤独和寂寞加剧了,贯穿着他的服役期。可是军官好像愤怒地发疯了,令年轻人非常恐惧。

  士兵有个情人,一位山区姑娘,纯朴而富有主见。两人走在一起很少说话。他很少向她开口,只是胳膊拥着他,寻求身体上的接触。这样能使他减轻痛苦,使他更容易忘却上尉;因为把她拥在怀中可以使他轻松。而她也以一种无法言喻的方式为他而活着。他们堕入了爱河。

  上尉察觉到了这回事,愤怒得发狂。他让年轻人天天晚上忙碌不停,并以看到年轻人脸上浮现出阴郁的神情为乐。两个男人的眼光偶尔相接,士兵的目光愠怒阴沉,固执地紧盯不放,上尉则露出轻蔑的嘲笑。

  军官根本不承认抑制不了自己的愤怒。他不知道他对勤务兵的感情根本不是一个对他蠢笨、反常的仆人行为所激怒的男人的感情。所以他仍然坚持自己有理,并且依从常规,继续按部就班地办理其他事情。但他太压抑了,神经无法忍受。

  终于,他抡起皮带打在仆人的脸上。当他看见年轻人惊恐地退缩,眼睛里含着痛苦的泪花,嘴角流着血时,他立刻感到一阵带着震颤和羞愧的快意。

  但他承认,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小伙子惹火了他,他简直要发疯了。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他带了个女人出去散了几天心。

  那是对放荡的嘲弄,因为他完全不想要这女人。但他继续停留在那儿,等到假期结束。最后他惨兮兮地回来了,带着倍受折磨和恼怒的情绪。一下午他都在骑马,然后径直回来吃晚餐。勤务兵出去了。军官一动不动地坐着,纤细优雅的双手搁在桌子上。他的血液似乎已经凝结了。

  终于,仆人走了进来。他注视着年轻人强壮舒适的身体,漂亮的眉毛,浓密的黑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年轻人就已经恢复了他往日的神采。军官的手抽搐着,仿佛充满了疯狂的火焰。年轻人立正站着,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不语。可是勤务兵看起来很急切,有什么事一样。他把盘子弄得丁当直响。

  “你很急吗?”军官问,看着仆人热切、温和的脸。对方没有回答。

  “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上尉说。

  “好的,先生。”勤务兵答道,端着一堆军用盘子站着。上尉等了一下,看着他,然后又问:

  “你很急吗?”

  “是的,先生。”这样的回答让听者心里一阵冒火。

  “干什么?”

  “我要出去,先生。”

  “今晚我需要你。”

  片刻的犹豫。军官的面部表情奇异地生硬。

  “好的,先生。”仆人从嗓子眼里答道。

  “我明晚也需要你——事实上,除非我放你的假,否则你所有的晚上都属于我。”

  留着小胡子的嘴紧闭着。

  “好的,先生。”勤务兵回答道,开启了一下嘴唇。

  他往门口走去。

  “你耳朵上为什么夹截铅笔?”

  勤务兵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走着,没有作答。他把盘子拿到门外堆成一堆,从耳朵上取下铅笔,放在口袋里。他刚才在给情人的生日卡上抄诗。他回去继续收拾桌子。军官心神不定,带着一丝热切的笑意。

  “你耳朵上为什么夹截铅笔?”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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