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歌德 > 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 | 上页 下页
一〇〇


  如果有人能把所有好心的姑娘们的求爱者都变成未婚夫,这对于我们女性来说,将是莫大的善行,纵然这种关系不一定导致结婚的结果。这样一来,男女双方的爱情并不因而减少,而是变得更合情理一些。无数细微的蠢事,卖弄风情,要脾气等立即消失了。要是未婚夫向我们表示,我们戴着清晨头罩比最美丽的头饰更使他欢喜,那么,一个好心的姑娘就肯定会漠视发式,而更自然不过的莫过于未婚夫的思想也健全,宁愿给自己培养一个家主妇,而不愿给社会培养一个装饰玩偶。以上所说,对于各行各业的人都是适用的。

  如果这时一个姑娘幸而有一位明理而有知识的未婚夫,那么,她就可以学到比高等学校和外国给予她更多的东西。她不仅乐意接受他的一切培养,而且还努力沿着这条道路不断前进。爱情使许多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最后,女性的必要而有礼节的服队立即开始了。未婚夫不象丈夫那样支配;他只是请求,而他的恋人就努力揣摩出他的心意,不等到他请求,先就把事情作好了。

  经验就这样教导了我,我不愿意错过许多东西。我觉得幸福,实在幸福,不过正如人们活在世上那样,这就是说,好景不长。

  一个夏季在这种平静的愉快中过去了。那喀索斯没有给我丝毫可以抱怨的机会,我觉得他越来越可爱,我全心伞意地依恋他,这点他分明知道,他也懂得尊重这点。可是在这期间由于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了一点逐渐有损于我们关系的事情。

  那喀索斯以未婚夫的身份同我一起对外交际,他从不敢向我提出我们之间还受到禁止的事情。不过关于道德和品行的界线,我们的意见却大有分歧。

  我要坐得端,行得稳,绝不允许随随便匣行动,超越全社会所允许知道的自由。他却习惯于偷吃零食,觉得限额的规定太严了;在这点上,我们不断发生矛盾:他称赞我的态度,却竭力破坏我的决心。

  忽然我又想起我从前的语言教师所说的“认真”这个词儿,同时也想起当时对此所采用的救济方法。

  我对上帝又稍稍熟悉一些了。他赐了我这样一个可爱的未婚夫,我知道为此感谢他。尘世的爱本身集中了我的精神,使它感动,而我对上帝的关心与此并不矛盾。我很自然地对于使我胆怯的事情抱怨他,而不注意,我自己正在希望和渴望得到它。我自以为十分坚强,并不作如下的祈祷:“保佑我不受诱惑”——对于诱惑,我按照自己的思想已经远远超脱了。我凭本身道德的轻浮的发光装饰,大胆地出现在上帝面前;他没有把我推开;哪怕我对他表示极轻微的感动,他都在我灵魂里留下一种柔和印象,而这印象感动我不断去探访他。

  除那喀索斯而外,整个世界对于我都没有生气,除他而外,没有任何东西对我有吸引力,就连我爱好打扮,其目的也无非是讨他欢喜,要是我知道,他并没有看我,那我就不在这上头耗费心思了。我喜欢跳舞;不过,要是他不在场,我就觉得这种活动难以忍受。在豪华的宴会上,只要他不在场,我既不能穿上某种新时装,也不能将就旧式样。如果说,这个人和那个人都使我同样喜爱,那我宁肯说:这个人和那个人都令我同样讨厌。如果这时我能同年长的人一起玩牌——平常我对此毫无兴趣——就算我这个晚上过得挺不错了。如果有个老年的好朋友来找我开点玩笑,也许我整个晚上才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对什么散步呀,以及一切社会娱乐都淡然视之,这只会令人想起:

  我为自己选中了他一个人,我似乎觉得只是为了他而诞生,我渴望得到的无非是他的爱怜。

  我就常常这样在社会中感到孤独,而这种完全的孤独感对我反而更好一些。不过我的忙碌的精神既不能入睡,也难成美梦;我感到和想到,而且也逐渐获得一种本领,能同上帝谈我的感觉和思想。这时在我的心灵中产生另一种感觉,它们与上述的感觉并不抵触。因为我对那喀索斯的爱完全符合造物者的计划,从不与我的责任发生冲突。它们并不矛盾,不过二者实有天壤之别。那喀索斯是浮现在我眼前的唯一形象,我的全部爱情都和这形象联系在一起;可是另一种感觉却与任何形象无关,只是说不出的舒适。现在我再也没有,也不能有这种感觉了。

  我的恋人平常洞悉我的所有秘密,唯独对这点什么也不知道。不久我就觉察出,他有不同的想法。他常常给我读一些著作,这是用轻重武器驳斥一切与所谓无形者上帝发生的联系。因为书籍来自他的手,我只好读,不过那里面写的东西,我后来一个字也记不起了。

  谈到科学和知识,也兔不了发生矛盾;他的作法和所有的男人们一样,嘲笑有学问的妇女,不停地对我指指点点。除了法律知识而外,他爱同我谈论各种题目,这时他经常给我带来各式各样著作,常常重复大有问题的学说:

  一个女人必须隐瞒自己的知识,比加尔文教徒在天主教国家里隐瞒自己的信仰更甚。可是等到我真正十分自然地在社会上显示自己不及平常妇女聪明和见多识广时,他将是第一个抵抗不住虚荣心的人,反而回过头来谈论我本来的优点。

  当时有位鼎鼎大名的社交界名人,由于他的影响、才能和思想而颇受敬重,他来到我们宫廷上受到巨大欢迎。他特别表扬那喀索斯,经常同他交往。

  他们也争论关于妇女的品德。那喀索斯把池们的谈活详细告诉我;我不甘落后,提出我的看法,我的男友要求我写篇文章。我的法文写得相当流畅,由于我在老师那儿打好了基础。我和我的朋友用法语通信,当时一种较为文雅的修养,只能从法文书籍里汲取。我的文章使伯爵高兴;我还得交出几首小歌曲,这是我不久以前作好的。好啦,那喀索斯似乎对他的恋人坦率地感到有点自豪,而故事的收场是用法文诗句写的一封富有风趣的书简,这是伯爵在启程时寄给他的,使得他大为满意。信中提到他们的友好争论,我的朋友最后幸运地受到赞扬,说他经过这么些怀疑和迷误以后,将会在一个迷人而品行端压的妻子的怀里,最可靠地体验什么是道德。

  这首诗当着众人向我展示,后来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了,这时每人都随心所欲地想。这样出现在好些场合,凡是他器重的所有陌生人,都必然成为我家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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