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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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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关于戏剧与长篇小说的谈话 有天晚上,剧团争论长篇小说与戏剧孰优?塞洛声称,这是一种徒劳的、误解了的争论;二者在其形式上部可以显得很出色,不过他们必须保持在本身体裁的界线以内。 “我自己对这个问题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威廉回答。 “谁又搞得清楚呢?”塞洛说;“不过这个问题值得努力去了解一下。”他们说来说去,说了许多,商谈的最后结果大致如下: 我们在长篇小说和戏剧里都看到人的天性和行动。两种文学体裁的区别不仅在外部形式上,也不仅在于如下一点,即人物在戏剧中自己说话,而在长篇小说中则通常是被人叙述。可惜许多戏剧只是对话体的长篇小说,用书简体来写戏剧似乎并非是不可能的。 在长篇小说中主要是介绍思想和事件,在戏剧中则是介绍性格和行为,长篇小说必须慢慢展开,主要人物的思想,不管以什么方式必须阻止整体急剧发展。戏剧则要进展迅速,主角的性格必须向终局突进,除非受到阻遏。 长篇小说的主角必须是被动的,至少不是高度发生影响的;人们对于戏剧的主角则要求影响和行动。葛兰底森,克拉丽丝、帕美勒、威克菲尔德的牧师、汤姆、琼斯⑤等本身纵然不是被动的,也是延缓事态发展的人物,所有的事件在一定程度上都按照他们的思想来塑造。在戏剧中,主角并不按照自己的思想塑造任何东西,一切东西都在抵制他,而他要从道路上清除和移开障碍,或者就干脆被障碍所压倒。 他们也取得一致意见,承认偶然性在长篇小说中发生作用;不过它始终要受人物思想的控制和引导;命运就与此不同了,命运通过互不联系的外部情况,把无所作为的人推到预料不到的灾难中去,这只有出现在戏剧里,偶然性多半造成充满激情的,但决不造成悲剧性的场面,与此相反,命运总是可怕的,而且是具有最高意义的悲剧性的,它把有罪的与无罪的、彼此互不相关的行动不幸地联系起来。 这些考虑又导至奇妙的“汉姆雷特”及这部剧本的特征上来。有人说,主角本来也只有思想,而是事件向他冲击,所以剧本具有长篇小说的一些延伸出来的东西。但是,因为命运注定了计划,因为剧本是由一种可怕的行为出发,而主角又被不断地向前推向一种可怕的行为,于是剧本便是最高意义上的悲剧性的,它只能有悲剧性的结局,而不能有别的结局。 现在要进行初次试演,本来威廉把这看作一个节日。他事先核对了角色,从这方面看来没有阻碍。全体演员都熟悉了剧本,他不过努力让他们在开始表演以前,深信试演的重要。正象人们要求每个音乐师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按谱演奏一样,每个演员,甚而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得练习照本念诵,从一部戏、一首诗、一个故事上,立即发现它们的性质,十拿九稳地朗诵出来。倘使演员事先没有深入到优秀作家的精神和思想中去,单凭熟记是丝毫无济于事的。字母一点儿也起不了作用。 塞洛声明,他要检查每项排练,尤其是主要排练,只要台同校对好立即进行。他说:“平常最有趣的莫过于演员谈研究;我觉得这种情形就好比共济会成员谈干活儿一样。”试演按照希望如期进行,我们可以说:剧团的声誉和良好收益就建立在妥善运用这几个小时上面。 “您干得不错,我的朋友,”塞洛说,这时又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了,“您那样郑重其事地给同事们打气,我只担心他们不容易满足您的期望。” “为什么?”威廉问道。 “我看出来了,”塞洛说,“尽管一般人容易产生幻想,喜欢听讲故事,可是在他们身上极少发现一种具有建设性的幻想。这种情形在演员身上非常显著。每个演员都很乐意接受一种漂亮的、值得赞美的、光辉的角色,但是他除了占据主角地位感到自鸣得意而外,就再也不顾其他了,至于别人是不是认为他当之无愧,他丝毫也不把这点放在心上。然而怎样生动地抓住作者写剧本时的思想,为了演好角色,自己必须放弃那些个性,通过自己的确信,——自己原是不同于角色的另一个人——怎样吸引观众达到同样的确信,怎样通过表现力的内在真实把舞台变为庙宇,把这些纸板变为森林,这只有极少数人才办得到。只有这种精神的内在力量,才使得观众产生错觉,只有这种捏造的真理,才单独发生影响,达到幻想的境界,可是什么人对这方面有所了解呢? 因此,您用不着过分地强求精神和感觉了!最妥当的方法是,我们首先向我们的朋友冷静他讲解字母的意义,启发他们理解。有天赋的人,自己很快就领会到思想丰富和情感灵敏的表达,而没有天赋的人,至少也决不至于完全演错和念错。然而我发现一般演员身上最狂妄的行为,莫过于连字母都还弄不清楚,念不流畅,就居然对精神提出要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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