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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三卷 第一章

  迷娘和费立克斯/威廉的父亲死去/威廉内心的不安

  这样一来,威廉除了刚刚愈合的两个旧伤口之外,又增加第三个新的伤口,这使得他相当难受。奥蕾莉不许他去找伤科医生;她亲自给他包扎,满口都是各种古怪话儿,又做仪式,又念咒语,从而使他处在异常难堪的境地,然而遭殃的还不只是他个人,凡是与奥蕾莉接近的人,都由于她的烦躁不安和古怪行径而感到难过,不过任何人都及不上小费立克斯。这个活泼的孩子在这种压力下非常不耐烦了,奥蕾莉越是责备和训斥他,他越是不肯听话。

  男孩喜欢闹点小别扭,人们通常把这叫作淘气,可奥蕾莉对孩子绝不原谅。比如男孩爱从瓶里、而不从杯里喝饮料,他显然觉得盆里的食物比碟里的好吃。这种不懂礼貌的情形没有被她忽略过去,要是男孩开门或关门,听到招呼他干事,不肯离开原地,或慌忙跑开,那他就得受到一场大大的训斥,可是男孩事后依然不改,反而对奥蕾莉的爱一天比一天减退,在他叫妈妈的口气里也听不出丝毫亲热的味儿。他倒是热情地缠着老保姆不放,老妇人对他当然百般依顺。不过好些日予以来,老妇人就病了,不得不离家搬到一个安静的住所去。如果没有迷娘作为温存体贴的保护种出现,费立克斯真就是举目无亲了。两个孩子一块儿谈得十分投机;女孩教男孩唱一些短小的歌曲,男孩的记忆力特别好,常常朗诵得使听者吃惊。女孩还打算给男孩解释地图,她一直在努力摸索,可是使用的方法不是最好。她实际上似乎对个别国家不感兴趣,只要知道哪儿是寒冷还是暖和。关于地球的两极、关于那儿的可怕的冰层,以及离两极愈远,气温愈高,这些她都会作很好的说明。要是有人旅行,她只问此人是朝北走或是朝南走,立即在她的小地图上寻出路线。尤其是威廉提到旅行时,她非常注意,一旦谈话转到别的题目上,似乎总使得她闷闷不乐。人们无法说服她担任一个角色,或者在演出时只到戏台上去走走,可是她却专心致志地学习背诵颂诗和歌曲,每当她按照习惯把这种歌词一本正经地庄严宣读,仿佛即席吟成一样,往往使人感到出乎意外的惊奇。

  塞洛一贯重视正在萌芽的才能露出任何迹象,于是就试图鼓励她,可是她至多不过唱一支十分悦耳的、变幻多姿的、有时甚而精神焕发的歌曲给他听,而琴师也通过这条道路赢得了赏识。

  塞洛本身没有音乐天才,也不会演奏某种乐器,可是他重视音乐的高度价值,他常常尽可能地搞到这种无与伦比的享受。他每周举行一次音乐会,现在迷娘、琴师和对小提琴相当熟练的勒尔特司,给他组成了一个奇妙的家庭小乐队。

  他常说:“人有爱跟最平庸的事情打交道的倾向,多么容易使精神和官能对美和完善东西的印象麻木不仁,而不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着感觉的能力。实际上没有人可以完全缺少美和完善的享受,只有不习惯于享受某种好东西这种原因,才使得许多人对荒谬无聊的东西觉得新奇而有趣。因此,人必须,”他说,“每天至少听一支小歌曲,读一首好诗,看一幅名画,而且能够办得到时,还要说几句通情达理的话。”塞洛发表上述意见时是相当自然的,他周围的人少不得都来凑趣。有一天,正在这种愉快的时刻,有人给威廉带来一封盖上黑印的信。维尔纳的印章预示着一种悲哀的消息,他读完聊聊几句关于父亲的噩耗,着实吃惊不小。

  父亲出乎意外地经过短期患病以后,就与世长辞了,他遗留下了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家务。

  这个意料不到的消息,击中了威廉的内心深处。他深深地感觉到,当朋友和亲戚同我们一起共享尘世欢乐生活时,我们往往冷漠地忽视了他们,只有这种美好关系象现在这样一去不复返了,才使我们对于这种疏忽后悔莫及。至于对这位诚实男子的早逝而感到的痛苦,只有通过如下的感情来缓解,那就是他在世界上爱得少,并且深信他也享受得不多。

  威廉的思想不久转到自己的情况上来,他不免觉得有些惶惶不安。一个人处境的危险,莫过于外界情况促使本身情况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他对此无论在感觉和思想上都没有作好准备。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分不出阶段的时期,怎样适应这新情况,他还没有受到足够的修养,他对这点注意得越少,矛盾就越大。

  威廉只有在自己反复考虑的时刻才觉得自由。他的思想是高尚的,他的意图是公开的,他的决心似乎是无可非议的。这一切他可以带几分信心自认不讳;不过他有足够的机会注意到,他还缺少经验,所以他对别人的经验以及他们本着确信由此推导出来的结论过度重视,以至于越来越陷入歧途。他认为首先要获得自己缺少的东西,要把一切书本里和谈话中值得注意的东西都收集和保存下来。于是他录下别人的和自己的意见和思想,甚而他感兴趣的整段谈话,可惜他用这种方式,不分真假,兼收并蓄,他长期抱着一种思想,甚而可以说死背一句名言,从而失去他自然的思想和行动方式,他常把别人的才智当作指路明灯而尾随其后。果蕾莉的辛酸,朋友勒尔特司对人的冷酷鄙视,往往影响他作出公正的判断。然而没有人比雅尔诺对他更危险了,这人有清醒的头脑,对当前事物能作出正确而严格的判断,然而他犯的错误是把个别判断说成是一般性的,其实理智的判决本来只能有效一次,而且是在极为确定的场合,如果应用到别的场合就不正确了。

  威廉正在努力拿定主意,越来越离开有益的团结,在这种思想错乱中,他的热情更容易使用一切准备对自己有利,而对于当前应当作些什么更迷惑不解了。

  塞洛利用这个死讯为自己谋取利益,他也的确天天都有更多的理由,想对他的戏剧另作安排。要么,他得重订旧的合同,不过他对此没有多大兴趣,因为好些自认为不可缺少的剧团团员,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坏,或者,他得赋予剧团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这倒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他自己不直接催促威廉,而是策动奥蕾莉和菲琳娜;其余渴望得到聘用的团员,也同样不让我们的朋友安静,这快得他相当尴尬地站在十字路口。

  有谁想得到维尔纳写来的一封信,用意完全相反,终于迫使威廉作出决断。

  我们略去开头,把来信略加改动转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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