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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格里高里依旧缝他的布料,不动声色,巨大的影子随着他的秃头晃来晃去。

  雅可夫舅舅也跑了进来,掩面而笑。

  姥姥正用擦了擦着土豆儿。

  米哈伊尔舅舅抬头看了看,突然说:

  “这是雅可夫的萨希加干的!”

  “胡说!”

  雅可夫大吼一声跳了起来。

  他儿子哭了,叫道:

  “爸爸,是他让我干的!”

  两个舅舅骂了起来。

  姥爷这时候已经消了气儿,用土豆皮儿糊到手指头上,领着我走了。

  大家一致认为是米哈伊尔舅舅的错误。

  我问:

  “要不要抽他一顿?”

  “要!”姥爷斜着眼看了我一下。

  米哈伊尔舅舅却火了,向我母亲吼道:

  “瓦尔瓦拉,小心点你的狗崽子,别让我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母亲毫不示弱:

  “不敢!”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母亲说话经常是这么简短有力,一下了就能把别人推到千里之外。

  我知道,别人都有点怕母亲,姥爷跟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对这一点感到特别自豪,曾对表哥们说:

  “我妈妈的力气最大!”

  谁也没有表示异议。

  可是星期六的事儿却动摇了我对母亲的这个信念。

  星期六之前,我也犯了错误。

  我对大人们巧妙地给布料染色的技术非常感兴趣,黄布遇到黑水就成了宝石蓝;灰布遇到黄褐色的水就成了樱桃红。

  太奇妙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我很想自己动手试一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雅可夫家的萨沙。

  萨沙是个乖孩子,他总是围着大人转,跟谁都挺好的,谁叫他干点什么,他都会听命服从。

  几乎所有的人都夸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只有姥爷不以为然,斜着眼瞟一下萨沙说:

  “就会卖乖计巧!”

  萨沙又黑又瘦,双目前凸,讲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常被自己给咽住。

  他总是东张西望地,好像在窥伺什么时机。

  我挺讨厌他的。

  相反,我挺喜欢米哈伊尔家的萨沙,他总是不大爱动的样子,悄没声的,从不引人注目。

  他眼睛里的忧郁很像他母亲,性格也温和。

  他的牙长得很有特点,嘴皮子兜不住它们,都露在了外面。他常常用手敲打自己的牙取乐,如果别人想敲一下也可以。

  他总是孤零零的,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或是在傍晚的时候坐在窗前。

  和他一起坐着很有趣,常常是一言不发地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我们肩并肩坐在窗户前,眺望西天的晚霞,看黑色的乌鸦在乌斯可尼耶教堂的金顶上盘旋。

  乌鸦们飞来飞去,一会儿遮住了暗红的天光,一会儿又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剩下一片空旷的天空。

  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不想说,一种愉快,一种甜滋滋的惆怅充满了我陶醉的内心。

  雅可夫家的萨沙讲什么都是头头是道的。他知道我想染布以后,就让我用柜子里过节时才用的白桌布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染成蓝色的。

  他说:

  “我知道,白的最好染!”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桌布拉到了院子里,刚刚把桌布的一角按入放蓝靛的桶里,茨冈就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了。

  他一把把布夺过去使劲儿地拧着,向一边盯着我工作的萨沙喊道:

  “去,把你奶奶叫来!”

  他知道事情不妙,对我说:

  “完了,你得挨揍了!”

  姥姥飞跑而至,大叫一声,几乎哭出声儿来,大骂:

  “你这个别尔米人④,大耳朵鬼!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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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别尔米人:指芬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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