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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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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内院尽头、跟大路平行的宿舍里,住着两百个雅各宾派修士。 正面有四扇漂亮的窗子和一个连通这四扇窗子的配铁栏杆的阳台,这四扇窗子给隐修院的这些住房提供空气、阳光和生命。 隐修院像一座城池,还可以说是一座经受得住围攻的城池,它可以从夏罗纳、蒙特勒依和圣芒代这些附属地区得到一切供应而不致匮乏。 牧场上牛羊成群,数目始终保持在五十头牛和九十九只羊,不知是出于传统,还是由于成文法,凡修会所有的东西都不能上一百这个数。 一座单独的高大建筑里,圈着九十九头名种猪,它们是莫德斯特长老亲自选中的一个肉铺老板,怀着钟爱的、特别是自负的心情给饲养大的。 这么体面地给选中以后,肉铺老板以往供应“丰饶羊角”旅馆的精美红肠、肉馅猪耳和香葱猪血灌肠就都只好付之阙如了。 莫德斯特长老对从前他在波诺梅老板家里吃过的那一顿顿美味可口的饭菜怀着感激的心情,就这样还掉了当年戈朗弗洛兄弟欠的这笔人情债。 鲜果和酒窖,那就不用说了。 隐修院里朝东和朝南两个方向贴墙种植成行的果树,结的桃子、杏子、葡萄鲜美得世上少有;而且,水果罐头和果酱都是一位厄泽布兄弟制作的,最近举行的那次大典的宴会上市政厅招待王太后和王后的有名的果酱点心就是他的手艺。 至于洒窖,戈朗弗洛亲自把它装满,结果勃艮第一带所有的酒窖都空了;因为他具有每个真正酒徒都天生就有的那种偏爱,认为惟有勃艮第的葡萄酒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葡萄酒。 这座隐修院是懒虫和美食家的真正的天堂,二层楼上有一套陈设奢华的房间,阳台朝着大路。我们又在这套房间里碰到戈朗弗洛了,他已经有了双下巴;天长日久的养尊处优会给最粗俗的脸庞添上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庄重神态,他脸上有的正是这种神态。 戈朗弗洛穿着雪白的长袍,披肩式黑色大翻领保护着他粗阔的肩膀使不致受凉;穿这件长袍,比不上穿朴素的灰色修士长袍那么活动自如,不过气派要庄重得多。 他的一只像羊肩肉般肥胖的手搁在一本四开本的书上,把它避得严严实实;两只大脚搁在暖炉上,那暖炉好像经不起他踩,就要碎了似的;他肚子大得胳膊已经嫌短,够不上束腰带。 早晨七点半的钟声刚敲过。 院长最后一个起床,因为院规允许院长比其他修士多睡一个钟头,这点特权他决不放过;他正坐在一张椅背两侧有靠枕的柔软舒适得像鸭绒被一样的大扶手椅上,安安静静地继续打他的盹儿。 可敬的院长打盹儿的这个房间里的陈设,世俗气息超过了宗教气息。一张曲腿的桌子上铺着华丽的台毯;几幅艳俗的宗教画把爱情和虔诚奇怪地糅合在一起,这种画风只有在那个年代才能见到,餐具柜里摆着教堂里的或者家用的贵重器皿,窗上挂着大幅的威尼斯锦缎窗帘,虽然已经破旧,但仍比最昂贵的新料子显得富丽堂皇。这些就是莫德斯特·戈朗弗洛长老享有的财富的细节。他之所以能够享有这些财富要归功于天主和国王,特别要归功于希科。 院长熟睡在扶手椅上,阳光像每天那样进来访问他,用银白色的柔和的光亮抚摸他那有紫红色和珠光色色调的脸。 房门轻轻地打开,两个修士走进来,并没吵醒院长。 其中一个年纪三十出头,三十五不到,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他使劲地在雅各宾修士的长袍里把胸挺得高高的:昂着头,目光从鹰隼般的眼睛里像箭一样射出来,不须开口就能叫人慑服;但是他那白色的长眼皮一眨动,往下垂落时,眼睛周围那一圈茶褐色就显得非常突出,这时他的目光也就变得温和了。可是,当黑色的瞳仁在浓眉和浅黄褐色的眼眶中间闪亮的时候,情况就完全相反,简直可以说是闪电从两片铜云的中缝里发射出来。 这个修士叫博罗梅兄弟:他担任修院的司库才三个星期。 另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黑眼睛很有神采,表情大胆,下巴凸出,身材不高但很匀称,宽大的衣袖往上捋起一些,不无骄傲地让人瞧见他那两条出于敏捷、健壮有力的胳膊。 “院长还在睡觉,博罗梅兄弟,”两个修士中年轻的那个对另一个说;“我们要叫醒他吗?” “别叫醒他,雅克兄弟,”司库回答。 “说老实话,有这么一个睡不醒的院长真可惜,”年轻的兄弟说,“要不咱们今天早上可以试试那些兵器了。您可曾注意到,那里面有些很漂亮的护胸甲和很出色的火枪呢。” “别响,我的兄弟!您要把他吵醒了。” “真倒霉!”小修士跺了跺脚说,厚厚的地毯使这一脚的声音显得很轻;“真倒霉!今天天气这么好,院子里这么干!咱们本来可以好好操练一番的,司库兄弟!” “要等待,我的孩子,”博罗梅兄弟带着装出来的驯顺的表情说。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就让人看得出这表情是伪装的。 “那您干吗还要命令分发兵器呢?”雅克急切地说,一边把滑了下来的衣抽再捋上去。 “我,命令?” “是的,您。”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儿的主人,我的兄弟,”博罗梅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主人不是在这儿吗!” “在这把扶手椅里……睡着了……而大家都醒着……”雅克的语气倒不是不敬,而是不耐烦,“主人?” 一道绝顶聪明的目光,仿佛要想看到博罗梅兄弟的内心深处去。 “我们得尊重他的身份和他的睡眠,”博罗梅兄弟一边说着,一边往房中间走去,遗憾的是这么一来,他竟把地上的一张搁脚凳碰翻了。 虽然地毯减弱了矮凳碰翻的响声,就像刚才减弱了雅克兄弟的跺脚声一样,但莫德斯特还是惊跳了一下,被这 响声吵醒了。 “谁在那儿?”他用打磕睡的哨兵哆嗦的嗓音嚷道。 “院长大人,”博罗梅兄弟说,“请原谅,我们打断了您虔诚的沉思,我是来听您的命令的。” “啊!早上好,博罗梅兄弟,”戈朗弗洛略微点了点头说。他想了一会儿,显而易见,他刚刚把每一根记忆之弦 都绷起来。 “什么命令?,他眨巴了三四下眼睛,问。 “关于兵器和盔甲的。” “关于兵器?关于盔甲?”戈朗弗洛问。 “当然。大人吩咐过把兵器和盔甲带来。” “吩咐谁啦?" “我。” “您?,… 我,我吩咐过要兵器?" “一点不错,院长大人,”博罗梅说,语气冷漠而坚定。 “我! ”莫德斯特长老又说了一遍,他惊诧极了:“我!什么时候说的?" “一星期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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