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珍妮姑娘 | 上页 下页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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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才放心,”他松了一口气说。“你近来好?” 葛婆子回答过他好心的询问,就走开了。她走了之后,他把事情想过了一番,可想不出其中有什么缘故。他还觉得这样猜疑是有些儿奇怪的。 但到礼拜六,仍旧是母亲送衣服回来,他这才觉得其中必有缘故。 “怎么一回事,葛奶奶?”他问。“你的女儿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事,先生,”她口里回答,心里觉得很不忍心欺骗他。 “她从此不送衣服了吗?” “我─—我——,”她慌得格格说不出口来;“她——人家在谈论她呢,”最后才逼出了这句话。 “谁在谈论?”他庄严地问。 “这儿旅馆里的人。” “谁?什么人?”他打断她说,声音里面已经有些着恼了。 “女管事。” “女管事,哦!”他嚷道。“她说什么来的?” 葛婆子把她听到的话告诉他。 “那末这是她对你说的,是不是?”他含怒问。“她竟肯费心来管我的事情,是不是?我看人家好象非干涉我的事情就管不了自己的事情似的。你的女儿,葛奶奶,在我这儿尽可以放心。我并没有对她不怀好意。这是可耻的,”他忿忿的接着说,“要是一个女孩子家不问情由就不许她到我房间里来。这桩事情我非要彻查一下不可。” “您可别当这是我干的事儿,我希望,”她辩解地说。“我知道您喜欢珍妮,不会害她的。您待她这么好,并且待我们都这么好,白兰德先生,我叫她不来,实在过意不去。” “没有什么,葛奶奶,”他坦然地说。“你是完全对的。我一点儿不怪你。我只反对旅馆里放的谣言。咱们将来再瞧吧。” 葛婆子站在那儿,激动得脸色发白。她怕的是把这个对她们这么好的大恩人深深得罪了。她恨不得马上把事情说个明白,免得他当她是个好说闲话的人。她所愁的是外面的谣言啊。 “我想我是什么都尽了心的,”她最后说。 “不错,”他回说。“我非常喜欢珍妮。她到这里来的时候总使我高兴。我不过是要她好,可是也许还不如叫她不来,至少暂时不要来。” 那天晚上,白兰德又坐在他的安乐椅上,默想着这个新的发展。珍妮对他这么可珍贵,实在是他意想不到的。现在他再没有在房间里见到她的希望,这才认识她以前的到来具有多大的意义。他把这一桩事很审慎地想过一番,觉得对于旅馆里的流言是没有法儿可办的,并且断定自己的确把那女子放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了。 “我或者不如把这桩小小事情就此终止吧,”他想。“我这办法原是不大妥当的。” 根据着这句断语,他就回到华盛顿,过完了他的任期,这才又回到科伦坡,等候总统提拔他,放他出外做公使。他对珍妮是一点儿没有忘记的。他在别处呆得越长久,回来的心越急切。这回他又重新长住在这老地方,有一天早晨他拿了手杖,向那矮屋的方向漫步走去。走到矮屋门前,他就决心要进去,敲了门,随见葛婆子和她的女儿带着惊异和怀疑的微笑开门迎接。他含糊地说明他曾离开科沦坡,并且提起了他的衣裳,好象这是他此来的目的。后来珍妮的母亲走开了。他就趁机会对珍妮放胆的说:“明天晚上你跟我去坐车溜弯儿好不好?”他问。 “好的,”她说,因为在她看起来,这个提议是一种光荣的创举。 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面颊,觉得跟她再见面,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快乐。她的美是似乎与日俱增了。那时她身上穿着洁白的围裙,美好的额头披着朴素的辫发,任何男子见了都要觉得妩媚的。 他等到葛婆子回来,因已达到此来的目的,就站起身来。 “明天晚上我要带你的女儿出去坐车去,”他对她说明。“我要和她谈谈她将来的事情。” “这不很好吗?”母亲说。她并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失当。当时他们就在微笑和热烈的握手之中分别了。 “这个人心眼儿再好没有了,”葛婆子评论说。“他不是老说你的好话吗?他也许会帮助你去念书。你是应该觉得得意的。” “可不是吗?”珍妮坦白地说。 “我不知道这桩事儿应不应该告诉你父亲一声,”葛婆子最后说。“他是不喜欢你晚上出门的。” 结果是,她们决计不去告诉他。他也许不会理解。 第二天他来的时候,珍妮已经预备好了。他从客堂的微弱灯光里,看出她是为了他打扮过一下的,又看出这个机会已经拿出她最好的衣裳来了。她穿着一件浅莲灰的棉布衣,浆过烫过,简直做得洗衣作里的样品,又跟她那姣好的模样儿相配得恰到好处。那件衣裳镶着一点花边的袖口,配着一条很高的领圈儿。她不戴手套,也没有什么首饰,并且没有一件稍好的短套衫可穿。可是她的头发梳得非常精致,配着她那好模样的脑瓜儿,就比什么帽子都好了,而且有几绺头发飞散在外边,好象是一个光轮把她笼罩着。白兰德提醒她该穿一件短套衫,她迟疑了一会,这才进去借了她母亲的一件素灰毛线的坎肩来。白兰德这才明白她并没有短套衫,因而想起她要出门而没有套衫,一定是很费踌躇的,替她觉得非常的难受。 “她明知要去冒那夜里的冷风,”他想,“可是不肯说出口。” 他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摇摇他的头。随后他们动身了,他马上就忘记一切,只意识到她在自己身边这一伟大的事实。她毫无拘束地谈着话,流露出一种温柔的处女的热情,使他感看不可抗拒的魅惑。 “啊,珍妮,”那时路旁的树木映着新月,发出一种黄橙橙的光,觉得朦陇可爱,她叫他注意的看,他就这么对她说。“你真是伟大。你如果读过一点书,我相信你一定会做诗。” “您猜我会做吗?”她天真地问。 “我怎么是猜,小女孩子?”他捏住她的手说。“我怎么是猜?我是知道的。你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小白日梦者。当然你会做诗。你就生活在诗里。你就是诗,我的爱。你是不必费神去写的。” 这一篇颂辞比别的任何东西都使她感动得厉害。他老说这样好听的话。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有一半象他这么喜欢她,看得起她。真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的好!人人都这么说的。她自己的父亲也这么说的。 他们再上前去一段路,这才他突然的记起来,说道:“不知什么时候了。咱们该回去了吧。你的表带来没有?” 珍妮吓了一跳,因为这一只表正是她希望他不要想起的一件东西。自从他回来之后,这是天天放在她心上的一桩心事。 原来当他离开科伦坡的时候,她家里的经济窘迫不堪,逼得她把那只表拿去当了。那时马大的衣服已经穿破,非换一件新的上不得学,于是经过了许多讨论,才决定那只表非当掉不可。 当时巴斯拿了那只表,同当地的当铺老板费了许多唇舌,才当得十块钱回来。葛婆子把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宽了心。马大是象样得多了。珍妮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现在,白兰德问起了它,她就觉得受刑罚的时间快到了。当即她实实在在的发起抖来,他也觉察到她的窘状。 “怎么,珍妮,”他温和地说,“你干吗吓得这个样儿?” “没有什么,”她回说。 “你没有带表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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