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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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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既然已经纠缠到这地步,并且抓住了这朵生活的鲜花据为己有之后,尤金现在只有一个想头,那就是要保住它。他现在忽然摆脱了多年的消沉,又恋爱上了,而且是这么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满的、甜蜜的爱;生活似乎不可能这么宽大,竟然会让他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些年来,他的步步高升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从丽瓦伍德的艰苦的日子以后,胜利好象一个接一个来临到他身上。《世界日报》、萨麦菲尔德公司、卡尔文公司、联合杂志公司、温菲尔德、河滨大道上的华丽公寓。命运对他可真不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给了他名誉、金钱,还送上一个苏珊来吗?真会有这种事情吗?这是怎么回事?命运会不会跟他合谋,帮他摆脱掉安琪拉——或者—— 这些日子,他想到安琪拉就感到无限的痛苦。内心里,他实在并不讨厌她,从来就没有那样过。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在某些方面不能不产生了相当牢固而敏锐的了解与关系。从丽瓦伍德的那段时期开始,安琪拉总以为自己实际上不再爱尤金了——不能再爱他,因为他太自私自利了,可是这在她不过是一种幻想而不是事实。她可以为了他的利益而牺牲一切。从这一点看来,她是大公无私地爱着他,可是从另一点看来,她又是完全自私的,因为她也要尤金为她牺牲一切。他就不愿意这样做,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认为他的生活非常广阔,不是任何一个婚姻关系所能约束住的。他需要行动的自由,交游的自由,可是他怕安琪拉,怕社会,也有点儿怕他自己,怕有了完全的自由以后,自己会搞到什么地步。他替安琪拉难受——因为如果他强迫她放弃他,她会感到极度痛苦的——同时他也替自己难受。在这多年向上爬的努力中,美的诱惑对他始终就没有停止过。 说也奇怪,有时候各种事物好象共同合谋来造成一个高潮。你会以为悲剧也象花木一样,先撒下种子,然后靠了种种方法,帮助它长到极其成熟的阶段。有些人的生命就象地狱里的蔷薇,它们放射出阴间火焰的光彩来。 第一,尤金现在开始完全忽略了他的工作,因为他不能全神贯注在那上面。同样地,他也没有心思顾到海岛公司的事情,或是自己的家和安琪拉的疾病。在他跟苏珊上南海滩去,过后发觉她莫名其妙地沉默之后,他第二天早晨在戴尔卢走廊上又看到她一会儿。她并不显得怎样忧郁,至少不是明显地忧郁,可是她却有一种严肃的神气,表明她内心里有了某种深刻的印象。在她特意跑来告诉他,她当天要跟母亲和一些朋友上塔利镇去的时候,她大张着眼睛,坦率地望着他。 “我得去一趟,”她说。“妈妈打电话安排好的。” “那末我在这儿看不到你了?” “是的。” “苏珊,你爱我吗?” “哦,爱的,爱的,”她说,然后疲乏地走到一个不会被人看到的墙角下边。 他迅速而小心地跟过去。 “吻我吧,”他说。她于是心慌意乱地把嘴唇凑过来,然后转过身,急速地走开。他欣赏着她身体那健美的摇摆。她并不高,不象他那样,也不象安琪拉那么矮小,是中等身材,丰满、强壮。他现在想象,她有个坚强的心灵,满是勇气和力量,能够做出了不起的事情来。等她再大一点儿,她会变得非常有魄力,意志也会十分明确和坚定的。 此后,他将近有十天没有看到她。快到第十天的时候,他差不多要发狂了。他一直在想着,应该怎样来安排一下。他不能老这样下去,光靠碰机会、偶然见到她。不久,她也许会离开纽约,上外埠去度过秋天,那他怎么办呢?如果她母亲知道了,她会把她带到欧洲去,那末苏珊就会忘掉一切吗?那将是一出多么大的悲剧啊!不,在这种事发生以前,他要跟她私奔。他可以把所有的投资变成现款,带着跑掉。没有她,他就活不下去。他一定要得到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说到头,联合杂志公司又算得了什么呢?那儿的工作已经使他厌烦了。假如他不能把海岛地产公司的股票有利地卖掉,他可以把它留给安琪拉;如果他能够脱手,他就拿得到的款子替她安排一下。他还有些现款——几千块钱。这些钱和他的艺术——他还能绘画——可以维持他和苏珊的生活的。他要跟苏珊到英国或是到法国去。如果她当真爱他,他们会很快活的;他想她是当真爱他的。旧生活的一切就可以去它的了,它太乏味了,而且又没有爱。这是他开头的思想。 后来,他又有了不同的想法,不过那是在跟苏珊谈过之后。这次谈话并不是很容易安排的。在绝望中,他有天打了一个电话到戴尔卢,问苏珊·戴尔小姐是否在那儿;一个仆人接了电话,问他是哪一位;他报了一个苏珊认识的青年人的姓名。等她来接的时候,他说:“喂,苏珊!你听得清楚吗?” “很清楚。” “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唔。” “千万别说出我的名字,好吗?” “好的。” “苏珊,我太想看见你了。已经过了十天啦。你在纽约会呆很久吗?” “我不知道。我想可能会很久。” “如果有人走近你,你就把电话挂断,我会明白的。” “知道了。” “假如我坐车子到你家附近,你能出来会会我吗?” “我不知道。” “哦,苏珊!” “我拿不准。我试试看。什么时候?” “你知道水晶湖旧炮台那儿的那条路吗?就在你们下面。” “知道。” “你知道那条路附近的那所冰库吗?” “知道。” “你能上那儿去吗?” “什么时候?” “明儿早上十一点钟或是今儿下午两、三点钟。” “今儿两点钟,我或许可以来。” “哦,谢谢你。不管怎样,我总在那儿等你。” “好吧。再见。” 她挂上听筒。 尤金对这次努力的幸运的结果喜出望外,起先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件事应付得这么能干。后来,他对自己说,在那种困难的局面下,她能够思想敏捷、行动迅速,这实在是非常勇敢的。他的爱慕对她是一件新鲜事,她处的地位又那么困难。可是突然给叫来跟他在电话里第一次交谈时,她竟然一点儿不显得慌张。她的声音是坚定的、平稳的,比他的好得多,因为他那时倒是又紧张、又兴奋。她立刻明白了那个局面,马上就照计而行。她是象她外表那么单纯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认为她只是能干,而她的能干通过她的单纯的外表立刻发挥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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