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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当然能多些,”姑娘回答。“我去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由我来谈判。”

  嘉莉听了这些话,感激得满面通红。她喜欢这个演士兵的小姑娘。她戴着金箔头盔,穿着戎装,显得富于经验,非常之自信。

  “倘使我老是能这样找得工作,我的将来就一定有保障了,”嘉莉想。

  可是,一到早晨,家务事集中在她身上,而赫斯渥却坐在那里,看上去真是个累赘,使她的命运显得还是凄惨而不轻松的。在赫斯渥的精打细算之下,吃食的开销不太大,还可能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但是此外就一无所有了。

  嘉莉买了皮鞋和一些别的东西,就使房租成了严重的问题。在要付房租的那个不幸的日子前一星期,嘉莉突然发现钱要不够用了。

  “看来,”她在吃早饭时翻看了一下她的荷包,惊呼道,“我没有足够的钱付房租了。”

  “你有多少钱?”赫斯渥问。

  “哦,我还有二十二块,但是还要付这一星期的所有开支,倘使把星期六的薪水全部付了房租,下星期就一文钱也没有了。你看你那个要开旅馆的人这个月会开张吗?”

  “我看会的,”赫斯渥回答。“他说要开张的。”

  他们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赫斯渥说:“不用担心。也许食品店老板肯等待一下。他能等的。我们已跟他交易了这么久,他会让我们赊欠一两个星期的。”

  “你以为他肯吗?”她问。

  “我想肯的。”

  为了这个缘故,赫斯渥就在当天直望着食品店老板奥斯拉格的眼睛,要了一磅咖啡,然后说:“可以给我挂一个帐,到周末付钱吗?”

  “不要紧,不要紧,惠勒先生,”奥斯拉格先生说。“没问题。”

  赫斯渥虽然处境困难,却还聪明老练,就不再多讲了。这好像是桩很容易的事情。他望着门外,然后等咖啡包好,拿了就走。一个处于绝境的人的挣扎就此开了头。

  付了房租,接着就要付伙食费了。赫斯渥设法拿自己的十块钱先付了帐,到周末向嘉莉索取。然后,他下次又和食品店商定推迟一天付款,就这样,他很快拿回了自己的十块钱,或者他的余款,而奥斯拉格却要等到星期四、五才收取上星期六的帐款。

  这种纠葛逼使嘉莉急于想改变一下现状。赫斯渥仿佛认为嘉莉无权添置任何东西。他想方设法用她的收入应付全部开支,但是自己却仿佛不打算加上点什么收入。

  “他光是嘴里说苦恼,”嘉莉想,“倘使他真是苦恼,就不会只顾坐在那里,等我来张罗了。他应该找些工作来做。倘使一个人肯努力的话,绝对不会奔走了七个月还一事无成的。”

  老是看见他在家里,穿着不整洁的衣服,满面愁容,逼得嘉莉到别处去消愁。每星期两场日戏,赫斯渥不得不吃自己做的冷快餐。另外两天排演,自上午十点钟起,往往要到下午一点钟。现在,除了这些活动以外,嘉莉又去拜望一些群舞演员,其中包括那个头戴金盔的蓝眼睛武士。她所以去访友,因为这是令人愉快的,又可以离开在家里孵豆芽的丈夫,出去解解闷。

  那蓝眼睛武士姓奥斯本——萝拉·奥斯本。她住在十九街,靠近四马路,这一方街区现在已完全造了办公大楼。她在这里有一间舒适的后房,可以望见许多后天井,里面种着不少遮阴的树木。嘉莉常到这里来玩,坐在这姑娘的一把摇椅里,望着外面的树木。

  “你家在纽约吗?”有一天她问萝拉。

  “是的,但是我和家里的人关系搞不好。他们总是要我照他们的意思做事。你就住在本城吗?”

  “是的,”嘉莉说。

  “和家里人住在一起?”

  嘉莉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已经结了婚。她曾经多次谈到希望多赚些薪水,表示对自己的前途非常着急,可是现在,要她直接说出事实真相时,她却没法告诉这位姑娘了。

  “和亲戚住在一起,”她回答。

  奥斯本小姐以为,像她自己一样,嘉莉的时间当然是属于她自己的。她总是要嘉莉多坐一会儿,建议到近处去走走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结果竟使嘉莉渐渐忘记了吃饭的时间。赫斯渥发觉了这一点,但是不敢和她吵嘴。有几次她回来得这么迟,差不多只剩一个钟点不到,草草弄些饭吃就要上戏院去了。

  “下午你们也排练吗?”赫斯渥有一次问,他这么问是种带讥讽性的抗议,出于遗憾的心情,但他几乎把这种心情完全掩盖住了。

  “不,我在另找一个工作,”嘉莉说。

  事实上她的确是在找,但这仅仅是拿它来作为一种推托的无力的借口而已。奥斯本小姐和她曾经去过即将在百老汇戏院上演新歌剧的那位经理的办公室,回来就直接到奥斯本小姐的房间里,三点钟以后她们一直在那里。

  嘉莉觉得这句问话侵犯了她的自由。她并没有考虑过她获得了多少自由。只是认为不应该追究她最近的行动,这是她最新获得的自由。

  赫斯渥对整个事情看得很清楚。他自己有一套精明的手法,可是这个人还有充分的面子观点,不容许他提出任何有力的异议。当嘉莉漂流出他的生活的时候,他凭着几乎不可理解的冷漠之感,甘心得过且过地垂头丧气,正如他愿意得过且过地看着机会消逝一样。可是,他不由得不依依不舍,以温和、使人生气却是徒劳无益的方式表示反对——然而,这种方式只能逐渐扩大他们之间的裂痕。

  当导演在舞台侧面布景之间,看着群舞队在灯光闪耀的台上表演一些使人眼花缭乱的规定动作的时候,对群舞队队长说了一句话,从而扩大了他们之间的这个裂口。

  “右边第四个姑娘是谁——就是正在一端转过身来的那一个。”

  “啊!”群舞队队长说,“那是马登达小姐。”

  “她长得很漂亮。你为什么不叫她领队呢?”

  “我会这样做的,”这个人说。

  “就这么办。她在那个位置上要比原来的那个好看些。”

  “很好。我就叫她领队,”队长说。

  第二天晚上,嘉莉被叫了去,就好像是出了错了。

  “今天晚上由你来领队,”队长说。

  “好,先生,”嘉莉说。

  “拿点劲儿出来,”他补充说。“我们必须演得有劲儿才行。”

  “是,先生,”嘉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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