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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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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确实要过一个推销员,”那个人说,“我们正在考虑几个人的申请。话虽如此,我想你也是不愿屈就的。我们只出一百块钱一月的薪水。我们希望雇用年轻人。” “我明白了,”赫斯渥说。“不过,我目前的情况已不能挑精拣肥。倘使职位还空着,我很高兴接受。” 那个人听到他“不能挑精拣肥”那句话,心里大不痛快。他想要一个不想挑选或者不想找更好的工作的人。特别是不要老头儿。他要年轻、积极、安于中等薪水而能主动工作的人。他根本不喜欢赫斯渥。他比他的店东们还要神气呢。 “好吧,”他回答说,“我们很高兴考虑你的申请。我们还要等几天才能决定。你最好送份履历证明书给我们。” “我会送来的,”赫斯渥说。 他点头告别,就走出去。走到转弯角上,他看了抄下的那爿家具店的地址,知道是在西二十三街。他就按这地址前去。可是这家店铺不太大。看上去是家中等店铺,店里的人都闲着而且薪水很小。他走过时向里一望,就决定不走进去。 “他们也许要一个周薪十块钱的姑娘,”他说。 到一点钟左右,他想要吃饭了,就走进陀朗饭店。他在那里思考他可以去找工作的地方。他感到疲乏。又在刮风,天空中布满了阴云。对面,穿过麦迪逊广场公园,矗立着五马路旅社,俯瞰着熙来攘往的马路。他决定到那边的休息室里去坐一会儿。那里又暖和又明亮。他在百老汇中央旅社没有遇见熟人。大概在这里也不会遇见熟人。他在大窗户边一只红丝绒长沙发里落了座,那里可以望见热闹的百老汇路,他就坐在那里沉思着。在这里,他的光景似乎不太糟糕。静静地坐着,向外眺望,他还能以自己荷包里的几百块钱聊以自慰。他可以把路上的疲乏和累人的奔走多少忘掉一些。可是,这不过是从一个严重的处境逃到一个不那么严重的处境而已。他还是愁眉不展,心灰意懒。这里的时间好像过得极慢。一个钟点要隔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过去。这旅社进进出出的真正旅客,以及旅社门外百老汇路上来往的更其得意的行人,他们的服装和神气表明他们鸿运高照,使他目不暇接,心不暇想。 这差不多是他到纽约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空闲来欣赏这个奇观。现在,他自己不得已而赋闲,竟弄不懂别人在忙个什么了。他看见的青年是何等快乐,女人是何等美丽啊。他们都穿着那么漂亮的衣衫。他们都急忙要赶到什么地方去。他看到雍容华贵的姑娘抛出卖弄风情的眼色。啊,要多少金钱才能和这种人来往——这是他所熟知的。他失去这么生活的机会已经好久啦。 公共马车在空旷的三角地上来来往往。五马路上成群的马车带着被购物弄得疲倦了的太太小姐,以及早下班的绅士,都是朝北走的,开始把道路堵塞了。每一个人都显得快快活活,都是心满意足的。这时他对这些人有点嫉妒起来。看到人世有这么多叫人惬意的事,而他却都没有,他感到很伤心。 他自己的前途恶狠狠地冷视着他。即将来临的夜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乐事。 这些人都是去寻欢作乐的。晚上!——他能上哪儿去呢。 两位绅士在他坐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是春风得意的富翁,是西部来的两个开矿的百万富翁。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一个说。 “哦,上星期三。” “和太太同来吗?” “是的。” “今年去佛罗里达吗?” “不,我太太不想去。她挑中了法国。我们要到那里去待几个月。” “哦,我今天夜里动身。” “是吗?” “是的。” “老地方吗?” “是的,佛罗里达很配我胃口。我在那里觉得很开心。” 赫斯渥听了他们的谈话,就站起身来。他很疲倦,有些心灰意懒。外面的时钟上指着四点。时间还早一些,但是他想要回公寓去了。 想到回公寓去,他连带想到倘使他早回去,嘉莉会当他在外面只是东坐坐、西坐坐而已。他也希望不要这么早回去,但是这日子实在太难打发了。 到了家里就是到了他自己的地方。他可以坐在摇椅里看报。这要舒服得多。 这种忙忙碌碌,挑逗情绪,使人引起联想的局面就被排除在外了。他可以看看报纸。 因此,他就回了家。嘉莉独个儿在看报。门窗都关着,房间里显得很暗。 “你要看坏眼睛的,”他一看见她就说。 他脱下了上衣,觉得应该把这一天的情况告诉她一些。 “我已和一家酒类批发公司谈过,”他说。“我可能外出去推销酒。” “那倒不坏,”嘉莉说。 “还不太糟,”他回答。 他这一阵总是向转角上的那个人买两份报纸——《世界晚报》和《太阳报》。由于有时报亭的主人找不出零钱,所以那个意大利人建议赫斯渥按星期付钱。所以现在他走过那里,不必停留,可以拿起报纸就走。 嘉莉认为该吃饭了。赫斯渥把椅子拖近炉边,点上煤气。然后又像上一晚一样了。他的心事消失在他爱看的新闻里了。 下一天竟然比上一天更糟,因为他这时想不出可以去什么地方了。直到上午十点钟,他在仔细研究的报纸里,还看不到中意的事情。他觉得应该出去,可是一想到就心痛。“到哪里去?到哪里去呢?” “不要忘记给我这星期的家用钱,”嘉莉安静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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