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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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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孙先生上楼之后立刻就下来了,说五分钟之后福格先生可以见匹克威克先生,然后又回到他的写字台旁边去了。 “他说他叫什么名字?”威克斯低声说。 “匹克威克;是巴德尔和匹克威克的案子里的被告。”杰克孙回答。 从隔板后面传出一阵突然的擦着地板走过的脚步声混合着遏制着的笑声。 “他们在偷看你呢,先生,”维勒先生低低地说。 “偷看我,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回答。“你怎么说是偷看我?” 维勒先生指了指后头算是作为回答,匹克威克先生抬头一看,才知道四个办事员都把头伸在那一重木头隔板上面,脸上带着极其津津有味的表情,仔仔细细地观察和估摸着这位据说是玩弄女性的心和挠乱女性幸福生活的人的身材和相貌。当匹克威克先生抬起头的时候,上面那一排人头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笔头在纸上划划的“嚓嚓”声。 挂在办公室里的一只铃突然响了,杰克孙先生应召而去,他从福格的房间里回来的时候,说他(福格)请匹克威克先生上楼去见面。 因此匹克威克先生上了楼,把山姆·维勒留在下面。后楼的房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很堂皇的“福格先生”几个字,杰克孙在门上敲了一下,听到里面叫进去,就招呼匹克威克先生进了房间。 “道孙先生在房里吗?”福格先生问。 “刚进来,先生,”杰克孙回答。 “请他到这儿来。” “好的,先生。”杰克孙退场。 “请坐吧,先生,”福格说:“那里有报纸,先生;我的同事马上就来的,我们等他来了就谈谈这件事吧,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依言坐了下去,手里拿着报纸,却没有看,只是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上去像是有了点年纪,满脸的粉刺,身材看上去就像是个素食者,穿了黑色上衣,黑白相间的裤子和很小的黑色的橡皮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他面前的写字台的一部分,或者也许只有桌子那么多的思想或者感觉。 沉默了一两分钟之后,道孙先生——一位肥肥的、很魁伟的、面色严厉、声音嘹亮的人——出现了;于是谈判开始。 “这就是匹克威克先生,”福格说。 “啊!巴德尔和匹克威克的案子里的被告就是你呵?”道孙威严地说。 “是我,先生,”匹克威克先生答。 “好,先生,”道孙说,“你打算怎么样呢?” “啊!”福格说,把手向裤袋里一插,把身体向椅背上一仰,“你打算怎么样呢,匹克威克先生?” “别说话,福格,”道孙说,“让我听听匹克威克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我来,绅士们,”匹克威克先生回答,——温和地凝视着那两个搭档——“我到这里来,绅士们,是表示我接到你们那天的信的惊讶,并且问一问你们有什么根据来控告我。” “根据嘛——”福格刚开始说就被道孙打断了。 “福格先生,”道孙说,“我有话要说。” “请你原谅,道孙先生,”福格说。 “说到起诉的根据呢,先生,”道孙继续说,神情之中带着严然的道学家气派,“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和知觉吧。我们呢,先生,我们只是完全按照我们的当事人的话做事。这话呢,先生,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也许可信,也许不可信;但是,假使是真的,假使是可信的,那我毫不犹疑地说,先生,我们起诉的根据是强有力的,不能推翻的。你或许是一个不幸的人,先生,或者你是一个有计谋的人;但是假使叫我宣誓作为一个陪审官来发表意见的话,先生,我要毫不犹疑地说,我对于你的行为只有一个意见。”说到这里,道孙仿佛自己是受了侮辱的善人似的,把头一昂,对福格看看,福格把手向口袋里插得更深些,会意地点着头用表示完全一致的声调说,“毫无疑问嘛。” “唔,先生,请你相信我,”匹克威克先生说,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请你相信我,我对于这件事情来说,只是一个不幸的人。” “唔,希望如此,先生,”道孙回答,“我相信你也许是的,先生,假使你被控告的事情是虚构的,那你的确比任何人还要不幸了,你说怎么样,福格先生?” “我要说的和你所说的恰恰相同,”福格回答说,带了一种不信任的微笑。 “这作为诉讼的开始的传票,先生,”道孙继续说,“是经过正式手续发出去的。对了,福格先生,摘要簿在哪里?” “这里,”福格说,递过去一本用羊皮纸做簿面的方形的书。 “记录在这里,”道孙说下去。“‘米德尔塞尔斯,狗票,寡妇玛莎·巴德尔控塞缪尔·匹克威克。损失赔偿金,一千五百镑。原告律师,道孙和福格。一八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完全合乎手续的,先生;完完全全。”道孙咳嗽一声对福格看看——他也说了一句“完完全全”。于是两个人又都重新一起看着匹克威克先生。 “那末,你们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匹克威克先生说,“你们真打算进行这件案子了?” “进行吗,先生?——那自然是不用说的了,”道孙回答,适合于他的身份的似笑非笑一下。 “所要求的赔偿损失金确实是一千五百镑?”匹克威克先生说。 “关于这一点呢,我还可以老实告诉你,假使我们的当事人听了我们的劝告,这个数目还要大三倍哪,先生;”道孙回答。 “不过我知道巴德尔太太说过一句话,”福格说,对道孙瞥一眼,“她说少一个铜子儿也不能答应。” “毫无疑问嘛,”道孙严厉地说。因为诉讼是刚刚开始,纵使匹克威克先生想和解,这时也不行的。 “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先生,”道孙说,右手打开一片羊皮纸写的文件,左手把一份纸抄的复本热心地塞给匹克威克先生,“我不妨把这传票的一份抄本给你。这里是原本,先生。” “很好,绅士们,真好,”匹克威克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来:“你们听我的律师的话吧,绅士们。” “那是好得很了,”福格说,搓着手。 “好得很,”道孙说,打开门。 “在我走之前,绅士们,”兴奋起来的匹克威克先生在门外面楼梯口转过身来说,“允许我说一句,在一切最无耻和最下流的事情中间——” “等一下,先生,等一下,”道孙插嘴说,非常有礼貌的样子。“杰克孙先生!威克斯先生!” “嗳,先生,”两个办事员出现在楼梯底下说。 “我不过是叫你们听听这位绅士在说什么呵,”道孙回答。 “请你说下去吧,先生——无耻和下流的事情,我想你是这样说的。” “是这样说的,”匹克威克先生说,彻头彻尾地冒火了。“我说的是,先生,在世上所有的无耻和下流的事情中间,这是最无耻和下流的。我再说一遍,先生。” “你们听到了吧,威克斯先生?”道孙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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