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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你们不会忘了这些话吧,杰克孙先生?”福格说。

  “也许你很乐意叫我们骗子吧,先生,”道孙说。“请便吧,先生,假使你觉得有这个意思——就请你叫吧,先生。”

  “我就叫,”匹克威克先生说。“你们是骗子。”

  “非常之好,”道孙说。“我想你们在下面听得见的,威克斯先生?”

  “啊是的,先生,”威克斯说。

  “你们要是听不见的话,不妨走上一两步,”福格先生接上去说。

  “继续说下去吧,先生,说下去。你最好是叫我们赋,先生;或者,为了平息你的怒火,你也许高兴打我们其中一个吧,请你尽管打吧,先生,只要你高兴,我们是丝毫不加抵抗的,请随便动手,先生。”

  因为福格的身体非常诱人地放在匹克威克先生紧握的拳头所够的着的地方,所以,要不是山姆强硬地拉着的话,这位绅士会照着他的要求迫切请求行事,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你走吧,”维勒先生说,“要是你不是毽子而两个律师不是球拍子的话,打毽子是很好玩的,不然的话那就兴奋得太不快活了。走吧,先生。要是你要打人出出气,那就到院子里打我吧;可是在这里干,未免是太破费的事情哪。”

  维勒先生一点也不客气地把他的主人拖下楼去,拖到院子里,一直安全地拖到康希尔大街之后才退到他身后,跟着他去他所想去的任何地方。

  匹克威克先生神思不定地向前走着,在公馆大厦对面穿过了街,走上了乞普赛德。山姆正开始疑惑他们是上哪里去,他的主人就回过头来说:

  “山姆,我要马上到潘卡先生那里去。”

  “那是你昨天夜里就该去的地方,先生,”维勒先生回答。

  “我想是的,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我知道是的,”维勒先生说。

  “得啦,得啦,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答,“我们立刻去吧;但是我有点儿心烦啦,山姆,你知道哪儿弄得到白兰地来提提神,你一定知道的。”

  维勒先生对于伦敦的知识是广博而独到的。他不加丝毫思索地回答说:

  “右手那边第二条胡同——右边最后第二家——拣第一座炉子旁边的雅座,因为那里的桌子中间没有腿,别的桌子却都有,非常的不便当。”

  匹克威克先生默然遵从他的当差的指示,并且叫山姆跟着进了这家酒店,于是滚热的掺上水的白兰地很快就放在他面前了;维勒先生呢,恭恭敬敬离开了一点儿坐着,不过还是和他的主人同在一张台子上,也被款待了一品脱黑啤酒。

  那是个十分粗陋的房屋,显然是特别受驿站马车夫们的光顾的。现在店里就有一些看样子是属于这一行业的饱学之士们正在几处雅座处喝酒,抽烟。其中有一个胖胖的红脸男人就坐在对过的雅座里,有点上了年纪,颇引匹克威克先生的注意。这个胖子抽烟抽得很凶,但是每抽五六口,就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歇一歇,先看看维勒先生,然后看看匹克威克先生。

  之后他就把脸尽量地埋在一只一夸尔容量的大杯子里喝点酒,再对山姆和匹克威克先生看看。之后他就带着深思的神色再抽这么五六口烟,于是再对他们看看。最后,这个胖子把腿搁在座位上,把背向墙上一倚,开始不离嘴地抽起烟来,并且透过烟雾对这新来的两个盯着,仿佛他下了决心要把他们看个透彻。

  最初,维勒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胖子的一步步变化,但当他看见匹克威克先生的眼睛时不时地转到那胖子身上,他也渐渐注意起来了,并用手罩在眼睛上向那边凝视,好像他有点儿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但是他的怀疑很快就被驱散了;因为胖子喷出一日浓烟之后,慢吞吞地从他的包着他喉咙和胸脯的围巾下发出了一阵很低沉不清的声音,就像是腹中在说话似的——:“嘿,山姆!”

  “那是谁,山姆?”匹克威克先生问。

  “嗳,我简直不敢相信,先生,”维勒先生回答,吃惊地睁着眼睛。“是老头子呵。”

  “老头子,”匹克威克先生说。“什么老头子?”

  “我的父亲呵,先生,”维勒先生答。“你好吗,我的老前辈?”维勒先生说了这句孝心勃发的话,就向旁边挪开一点儿给胖子让坐,胖子正向他走过来打招呼,嘴里衔着烟斗,手里拿着酒壶。

  “嘿,山姆,”父亲说,“两年多没有见你啦。”

  “一点儿不错,老家伙。”儿子回答说。“后娘怎么样?”

  “嘿,就让我告诉你吧,山姆,”大维勒先生说,神态非常庄严:“比我第二次碰到的这个女人再好的寡妇,世上是没有的——她那时候真是可爱哪,山姆;现在我只能这么说,就是,既然她是这么一个出色的可爱的寡妇,所以她改了嫁不做寡妇是非常之可惜的事情。她做老婆是不适合的呵,山姆。”

  “‘当真的?”小维勒先生问。

  大维勒先生摇摇头,叹一口气回答说,“我这一次真够受了,山姆;我这一次真够受了。拿你爸爸作个榜样,我的孩子,一生一世要当心着寡妇,尤其是开酒店的呵。山姆。”大维勒先生非常无奈地说了这种作父母的劝告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铁盒子,把烟斗重新装满,就着上一斗的烟灰吸着了新的一斗,大口大口地抽起来。

  “对不起,先生,”他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对匹克威克先生说,“冒昧地问一句,我希望你没娶寡妇吧?”

  “没有,”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大笑着;匹克威克先生大笑的时候,山姆·维勒就把他和这位绅士的关系低低地告诉他的父亲。

  “对不起,先生,”大维勒先生说,脱了帽子,“我希望山姆还没有什么过失吧,先生。”

  “一点儿没有呵,”匹克威克先生说。

  “这就好得很,先生,”老年人回答说:“我为了他的教育,费了许多苦心,先生;让他一点点儿大就在街上跑,自己挣饭吃。这是叫孩子学得伶俐的唯一办法呀,先生。”

  “在我看来,这法子未免有点危险性了,”匹克威克先生说,微微一笑。

  “并且还不是很靠得住呐,”维勒先生接着说:“有一天我上了一个老当。”

  “哪里的话!”父亲有点不屑地说。

  “是真的,”儿子道;于是他尽可能地简单叙述了一下他是怎么很轻便地落进了乔伯·特拉偷的圈套。

  大维勒先生十分注意地听完这个故事,然后说:“是不是这两个小子有一个是留了长发的又瘦又高的个儿,嚼舌头的本领好的很的?”

  匹克威克先生并没有完全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却听懂了上半句的意思,于是冒昧地说,“是的。”

  “另外一个是个黑头发的小子穿了桑子色的仆人制服,脑袋特别大?”

  “是呀是呀,”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那我知道他们在哪里,”维勒先生说:“他们在伊普斯威契,定心得很哪,他们两个。”

  “不会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事实嘛,”维勒先生说,“我说给你听我怎么知道的。我时常替我的朋友赶伊普斯威契的马车。就在你得了风湿病的那夜的第二天,我在契尔姆斯福的黑孩儿饭店——他们就住在那里——装了他们,一直就到伊普斯威契,那个男佣人——穿桑子色的人——告诉我他们要在那边住一阵子哪。”

  “我要去追他,”匹克威克先生气愤地说:“无论是伊普斯威契还是别的地方。我要追他。”

  “你把得稳一定是他们吗,家长?”小维勒先生问。

  “一定,山姆,一定,”他父亲回答说,“因为他们的样子非常古怪;而且,我原来很奇怪怎么一位绅士会跟他的当差的这么亲热;还有呢,因为他们就坐在我背后,我听见他们笑,还说他们把老炮仗干得怎么好。”

  “老什么?”匹克威克先生说。

  “老炮仗,先生,我相信是说你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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