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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近来怎么样?”

  “啊,托您的福。广人也很健康。”

  “这就好了。”

  “哥哥们也很喜欢他……”

  广子先说广人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广子是带着笹原的儿子回前夫那儿去的。两个“哥哥”也是广子的儿子,但他们与广人的父亲不同。广子也许会想,笹原的挚友肯定不放心那以后广人的情况吧。可其实,御木几乎忘了笹原另一个孩子,三枝子的异母兄弟。御木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学校呢?”

  “对了,学校也换了,和哥哥们一起呢。”

  “是吗?”

  “过一阵子,我带广人来拜访您。”

  “然后是那日记的事,你寄存的……那日记发表行不行?发表在杂志上,还是发表在书上还不知道。”

  “是嘛,我可……”广子吸了口气,像是在考虑,“我可没什么……全委托先生了。您觉得为了笹原先生发表的好,您就发表吧。您别考虑我的事。能让我丈夫也读一读,这样说来,我不去笹原先生那儿就好了。可是我去了。和笹原先生一起照的照片全烧了,除了烧掉,没别的办法。”

  广子有些兴奋地说着,御木想,大概他丈夫、儿子都没听见吧。

  “笹原先生的日记,不管把我写成什么样,我都无所谓的。”

  “是嘛。实际上,我是准备把那日记当成材料,写一篇关于笹原的小说。”

  “写小说?御木先生写吗?”广子的声音变得明亮起来,“那些日记能这样起作用,我也很高兴的呀。先生,您真打算写吗?”

  “也写你的事哟。”

  “写我?我的事,先生怎么写我都成佛了。什么都告诉您,只要派得上用处。”

  广子那么起劲,御木觉得有救了。

  谁知,电话一挂断,御木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搞清楚广子为什么会高兴。“我都成佛了”,没想到听见这句话,会长久地留在耳朵里。现在他觉得,得到了广子的允许,等于得到了死去的笹原一半的允许。

  御木没有把笹原的日记给三枝子看过,他也想过,如果写小说,在这之前让三枝子看一下。笹原那本写与广子恋爱的小说,三枝子也知道得很清楚。

  为了让笹原女儿读东西,御木又重读起那日记来,这时,“先生。”千代子压低声音在隔扇门外叫了一声。

  “怎么了?”

  “呃,有病的那位又来了。我请他离开大门口,他说,人不在家他也不离开。先生见他,我觉得有危险。”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说着,御木站起来,看看表,过了9点40分了。

  如果还是“家庭的朋友”时的启一,现在是不要紧的;可对现在的启一来说,现在则是异常访问之夜的时间。千代子说“又来了”,其实,自那天启一在客厅里刺伤自己左腕后,他一次也没来过。

  “先生,出去可不行。”千代子铁青着脸,跟着御木来到大门口。

  “哪里有人?”

  千代子咬着下嘴唇,用手指指门外。怒气冲冲的眼睛里露出野性。看不见启一。御木想走下去,千代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先生,给派出所打电话吧。”

  “用不着。”

  刚跨出大门,启一从旁边“蹭”地站起来。

  “快走吧,到那边去。”御木说。

  不多一会儿,弥生就要回来了,让启一进屋,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御木让启一站在门灯的近旁,仔细端详启一的样子。

  “你怎么样?打那以后?”

  “啊,我想见见先生您。”

  御木走了出去。启一穿着同上回不一样的西装,还系着领带。

  “打那以后,你怎么样?”

  “啊!先生,有强迫神经症和不安神经症吧?”

  “我可不清楚,很相像的病吧。你注意这种事,不就是神经病吗?”

  “‘库罗鲁罗马金’的发现,说是发现‘盘尼西林’以来的大发现。”

  “我可不知道,是什么药?”

  “治疗神经错乱的药。”

  “你用了那药好多了吗?”

  “我觉得好多了,可还是老看到自己自杀的幻影。看到另一个自己把自己流的血,从铺席上擦去。”

  “真可怕呀。”

  “活着的自己还是怕见到血的,急忙忙地擦着血。”

  “后着的自己胜利了。工作了吧。”

  “啊,我想学做个出租汽车司机,天天去练习。”

  “那可危险。”御木说,“危险呐,老兄。”

  “车跑着还快活些。办公室的桌子前者坐着,我可坐不住。”

  司机的考试中,像是有精神鉴定的内容;御木还是感到危险,他又盯了一眼启一:“那工作呀,我看你还是别干的好。”

  “不要紧。决不会出事故。”启一充满自信地说,“自己死了,自己变一辆汽车也可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御木的不安还是无法解除。

  启一忽然抬起了左肩,逼近御木:

  “先生,那丫头,不赶出去可不行哪。”

  “嗯?”

  “我忽然想通了呀。可是,很奇怪。那丫头和我颤了个儿。以前,我把那奇怪举动的丫头赶出了您家;这会儿,我的举动怪了,轮到我让那丫头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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