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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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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简单到几乎一无所有的陈设使戈德弗鲁瓦印象深刻,但他只瞥了一眼便已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并且恢复了冷静。 “先生,我身体完全健康,我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一位女士而来。您早该去看她了。那位太太住在蒙巴那斯街。……” “哦,不错,那位太太差她儿子来找过我几回,……好吧,先生,让她来这里门诊吧。” “让她来?!”戈德弗鲁瓦生气地说,“可是,先生,连把她从床上搬到椅子上都不行,而必须用托带把她吊起来。” “您不是医生吧,先生?”那犹太医生问道,他露出一副奇特的怪相,使他的嘴脸变得比实际上更丑。 “如果纽沁根男爵差人来对您说,他身体不适,要您看病,您会说‘让他来’吗?” “我会去看他。”那犹太人冷冷地答道,往一只盛满沙子的桃花心木荷兰痰盂里唾了一口。 “您会去看他,”戈德弗鲁瓦温和地说,“因为纽沁根男爵有二百万法郎的岁入,而且……” “其余的与生意无关,我为这一点就会去看他。” “那好!先生,您就为同样的理由去看蒙巴那斯街的女病人吧!我没有纽沁根男爵那样的财产,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您可以自定治好她病的价钱,或是诊疗费,如果您未能治愈的话,……我可以预付诊费。不过,先生,您是个波兰流亡者,我想,还是个共产主义者,您怎么就不能为波兰作出一点牺牲? 那位太太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朋友塔洛夫斯基将军的外孙女。” “先生,您是来要求我为那太太治病,而不是来指教我的。在波兰我是波兰人,在巴黎我就是巴黎人。各人有各人做好事的方式。请您相信,我的所谓贪婪自有其道理。我积聚的宝库自有其用途,正当的用途。我出售健康,富人买得起,我让他们出钱购买。穷人有他们的医生。我要不是有我的目标,也就不会行医了。我生活淡泊,却终日奔波;我天性疏懒,曾经很贪玩……结论呢,年轻人?您还没有长到可以评价老人的岁数呢。” 戈德弗鲁瓦不吭声了。 “您和那个只有匹夫之勇,而把国家拱手送给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蠢才的外孙女是邻居吗?” “是的,先生。” “请您星期一下午三点不要出门,”他放下烟斗,拿过记事本写了几个字,说:“我去后您付给我二百法郎,如果我答应治好她的病,您就给我一千埃居,……据说那位太太全身萎缩,象掉到火里去过一样?” “先生,据巴黎的第一流名医认为,这是一种神经官能症,其错乱程度到了他们不是亲眼目睹就无法置信的地步。” “哦!我现在想起那小老头告诉我的病情来了。……明天见,先生。” 戈德弗鲁瓦向这位奇特而非凡的人物道别出来。那人身上没有丝毫医生气息,根本看不出是个医生,连他的诊室也是如此,那间空荡荡的诊室里唯一引人注目的家具便是于雷或菲歇制造的那个了不起的保险箱了。 戈德弗鲁瓦及时赶到了维维安讷街,在关店之前买下一架华丽的手风琴,他把地址告诉店里,叫他们在他回去之前给贝尔纳先生送去。然后他又经由奥古斯坦码头去修女路,希望那些代售书籍的店铺中还有哪家还没关门。他果真找到一家,并和一个年轻的店员就法学书籍进行了一番长谈。 他遇见德·拉尚特里夫人和她的友人望过弥撒回来。戈德弗鲁瓦见她望着自己,便意味深长地点头作答。 “怎么,”他对她说,“我们亲爱的阿兰老爹没和你们一起?” “这个星期天他不来了,”德·拉尚特里夫人答道,“您下星期天才见得到他,……除非您到他跟您约定的碰头地点去看他。” “夫人,”戈德弗鲁瓦低声说,“您知道他不象其他几位那么使我生畏,我想找他忏悔。” “那我呢?” “哦,您么,我会什么都对您说,我有许多话要说。我初次上阵就碰到一种不同寻常的苦难,贫困与豪华的怪异的结合,还见到一些高尚的人物,他们远胜过最走红的作家创造的任何形象。” “现实,尤其是精神现实,总是高于艺术,正如上帝高于他的造物。好了,”德·拉尚特里夫人说,“您来对我讲讲您在未知的国土所作的初次旅行吧。” 尼古拉先生和约瑟夫先生(韦兹神甫还要在圣母院待一会儿才来),让德·拉尚特里夫人和戈德弗鲁瓦留了下来。戈德弗鲁瓦对头天晚上的亲身感受记忆犹新,他详详尽尽地讲述了自己的全部见闻。置身于那种景象和环境所得的初次印象使他讲得生动有力,富于激情。他讲得非常成功。温和安静的德·拉尚特里夫人虽说早已惯于涉足痛苦的深渊,仍然流下了眼泪。 “您送手风琴那件事做得很对。”她说。 “我想做的事远不止这一件。”戈德弗鲁瓦答道,“这是第一个使我体会到行善的乐趣的家庭,我想让那位高贵的老人能得到他的巨着最大部分的赢利。我不知道您对我的能力有没有足够的信心,是否同意让我来进行这么一笔买卖。根据我刚才打听来的情况,那本书如果印一千五百册需要九千法郎,卖出去最少能得二万四千法郎。由于我们还必须先偿清以手稿作为抵押的三千几百法郎,我们就要担一万二千法郎的风险。噢,夫人,要是您能知道,我从奥古斯坦码头来这里时是多么后悔,自己不该那么轻率地挥霍掉那份微薄的家产!我似乎也开始有那么点乐善好施的精神了。我具有初入教者的热忱,我要和你们一样生活,我会为你们争气的。这两天,我常庆幸使我住到这里的偶然机遇。我将在一切事情上都服从您的指示,直到您觉得我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好吧,”德·拉尚特里夫人思索了一下,严肃地答道:“请听我说,我有些重要的事情得告诉您。您是被苦难所具有的诗意吸引住了,我的孩子。是啊,苦难往往也具有诗意。因而我认为,诗意就是某种过度的情感,痛苦也是一种情感,而人们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痛苦!” “是的,夫人,我受到了好奇心这个恶魔的支配,……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没有养成深入苦难生活的习惯,还不能象您那三名虔诚的天主的士兵那样平静地上阵。可是,要知道我是在好奇的冲动过去之后才决心献身你们的事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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