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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的苦难(2)


  老头儿这一天的快乐,是因为投机完全成功的缘故。台·格拉桑把箍桶匠在十五万法郎荷兰证券上所欠的利息,以及买进十万公债时代垫的尾数除去之后,把一季的利息三万法郎托驿车带给了他,同时又报告他公债上涨的消息。行市已到八十九法郎,那些最有名的资本家,还出九十二法郎的价钱买进正月底的期货。葛朗台两个月中间的投资赚了百分之十二,他业已收支两讫,今后每半年可以坐收五万法郎,既不用付捐税,也没有什么修理费。外省人素来不相信公债的投资,他却终于弄明白了,预算不出五年,不用费多少心,他的本利可以滚到六百万,再加上田产的价值,他的财产势必达到惊人的数字。给拿侬的六法郎,也许是她不自觉的帮了他一次大忙而得到的酬劳。

  "噢!噢!葛朗台老头上哪儿去呀,一清早就象救火似的这么奔?"街上做买卖的一边开铺门一边想。

  后来,他们看见他从码头上回来,后面跟着驿站上的一个脚伕,独轮车上的袋都是满满的。有的人便说:"水总是往河里流的,老头儿去拿钱哪。"

  "巴黎,法劳丰,荷兰,流到他家里来的水可多哩,"另外一个说。

  "临了,索漠城都要给他买下来喽,"第三个又道。

  "他不怕冷,"一个女人对她的丈夫说,"老忙着他的事。"

  "嗨!嗨!葛朗台先生,"跟他最近的邻居,一个布商招呼他,"你觉得累赘的话,我来给你扔了罢。"

  "呕!不过是些大钱罢了,"葡萄园主回答。

  "是银子呢,"脚伕低声补上一句。

  "哼,要我照应吗,闭上你的嘴,"老头儿一边开门一边对脚伕咕噜。

  "啊!老狐狸,我拿他当做聋子,"脚伕心里想,"谁知冷天他倒听得清。"

  "给你二十个子儿酒钱,得啦!去你的!"葛朗台对他说,你的独轮车,等会叫拿侬来还你。——娘儿们是不是在望弥撒,拿侬?"

  "是的,先生。"

  "好,快,快一点儿!"他嚷着把那些袋交给她。

  一眨眼,钱都装进了他的密室,他关上了门,躲在里面。

  "早餐预备好了,你来敲我的墙壁。先把独轮车送回驿站。"

  到了十点钟,大家才吃早点。

  "在堂屋里父亲不会要看你金洋的,"葛朗台太太望弥撒回来对女儿说,"再说,你可以装做怕冷。挨过了今天,到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好想法把你的金子凑起来了……"

  葛朗台一边下楼一边想着把巴黎送来的钱马上变成黄金,又想着公债上的投机居然这样成功。他决意把所有的收入都投资进去,直到行市涨到一百法郎为止。他这样一盘算,欧也妮便倒了楣。他进了堂屋,两位妇女立刻给他拜年,女儿跳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太太却是又庄严又稳重。

  "啊!啊!我的孩子,"他吻着女儿的前额,"我为你辛苦呀,你不看见吗?……我要你享福。享福就得有钱。没有钱,什么都完啦。瞧,这儿是一个簇新的拿破仑,特地为你从巴黎弄来的,天!家里一点儿金屑子都没有了,只有你有。小乖乖,把你的金子拿来让我瞧瞧。"

  "呕!好冷呀;先吃早点吧,"欧也妮回答。

  "行,那末吃过早点再拿,是不是?那好帮助我们消化。——

  台·格拉桑那胖子居然送了这东西来。喂,大家吃呀,又不化我的钱。他不错,这台·格拉桑,我很满意。好家伙给查理帮忙,而且尽义务。他把我可怜的兄弟的事办得很好。——嗯哼!嗯哼!"他含着一嘴食物嘟囔,停了一下又道:"唔!好吃!太太,你吃呀!至少好叫你饱两天。"

  "我不饿,你知道,我一向病病歪歪的。"

  "哎!哎!你把肚子塞饱也不打紧,你是拉·裴德里埃出身,结实得很。你真象一根小黄草,可是我就喜欢黄颜色。"

  一个囚徒在含垢忍辱,当众就戮之前,也没有葛朗台太太母女俩在等待早点以后的大祸时那么害怕。葛朗台老头越讲得高兴,越吃得起劲,母女俩的心抽得越紧。但是做女儿的这时还有一点依傍:在爱情中汲取勇气。她心里想:"为了他,为了他,千刀万剐我也受。"

  这么想着,她望着母亲,眼中舐出勇敢的火花。

  十一点,早餐完了,葛朗台唤拿侬:"统统拿走,把桌子留下。这样,我们看起你的宝贝来更舒服些,"他望着欧也妮说,"孩子!真的,你十十足足有了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的财产,加上今天早上的四十法郎,一共是六千法郎差一个。好吧,我补你一法郎凑足整数,因为小乖乖,你知道……哎哎,拿侬,你干么听我们说话?去罢,去做你的事。"

  拿侬走了。

  "听我说,欧也妮,你得把金子给我。你不会拒绝爸爸吧,嗯,我的小乖乖?"

  母女俩都不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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