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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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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威性决定① 八点了,您来到您妻子的卧室,室内灯火通明。贴身女仆和厨娘轻快地转来转去,室内的桌椅上堆满了试过的衣裙和扔掉的花。 ①权威性决定指瑞士和德国某些代表大会作出的带政令或照会性质的决定。 理发师也在场,他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一位权威;他毫无价值而又价值连城。您听见其余的仆役也在走来走去,命令传下去了又收回来,差事办得有好也有坏。满屋里一片混乱,卧室已经变成了画室,从这画室里将推出一幅维纳斯的沙龙画也未可知。 您准备参加舞会,您妻子便希望当上舞会的皇后。这究竟是为您,为她自己,还是为别的人?这可是个严重问题!您无非没有去深究罢了。 舞会礼服穿在您身上又紧又笨又可笑。您慢条斯理地踱着步,注视着,观察着,想在这个中立地区同某个经纪人,某个公证人或银行老板谈谈生意。您不想去这些人家里找他们,免得他们占便宜。 一个人人都注意到了而原因却几乎难以说清的奇怪事实是,穿戴就绪准备出席晚会的男人对商讨事务或回答问题总表示出一种特殊的厌恶。在启程赴会时,很少见哪位作丈夫的不是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思绪的内容当然因各人的性格而异。即使有哪个丈夫回答别人的问题,他们的言语也十分简短而且斩钉截铁。 每逢这样的时刻,女人们倒变得格外让人不快了。她们向您咨询,为如何遮盖玫瑰花梗,为挂欧石南或戴围脖的方式而征求您的意见。问题倒不在这些小玩意本身,而在她们本人。 用一句漂亮的英国俗语说,她们是在钓恭维,有时是钓比恭维更胜一筹的东西。 一个刚从中学毕业的孩子也会觉察到那些借口后面隐藏的动机。然而您对您的妻子太熟悉了,您曾拿她的品性和长相的优点开了那么多次玩笑,因此您这次竟残酷地草草谈出了您真实的意见,弄得卡罗琳娜不得不说出这句对任何女人,甚至过了二十年夫妻生活的女人都太严峻的关键话语: “我似乎不合你的胃口?” 这句话让您立即回到了现实,于是您把她恭维一番。这些恭维话在您简直是小意思,有如您最不在意的零钞,钱包里的苏,里亚①。 ①里亚,法国古铜币名,四个里亚相当于一个苏。 “这连衫裙真雅致!——我从没见你穿得这么合身过。——这蓝色,这粉红,还有黄色,朱红(随您挑选)太适合你了。——你的发型不同凡响。——你走进舞厅时,人们会对你赞不绝口。——你不光最美,还穿得最好。——她们比不上你的高雅,全都会气得发疯。——美丽嘛,我们是无法赠送的;不过趣味却好比机智,这东西我们倒可以自豪……” “您真这么看?这是您的真心话,阿道尔夫?” 您妻子和您调情了。她趁这一刻硬逼您说出对这个或那个女友的所谓想法,还顺便提到您赞赏的漂亮东西的价钱:只要让您高兴,什么也不嫌贵。她把厨娘打发走了。 “走吧,”您说。 她让理发师走了以后,又打发走了贴身女仆。于是她在活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向您显示她最得意的美丽之处。 “走吧,”您说。 “您倒挺着急的,”她回答。 她象食品摊上一只独压群芳的水果,洋洋自得,娇态百出。 您晚餐时吃得酒醉饭饱,因此您只吻了吻她的额头;您感到自己无力附和她,于是卡罗琳娜变得严肃了。 马车启动了,全家人都目送着她远去,她是大家动手创造的杰作呀,人人都在欣赏这共同的业绩。 您妻子上路时对自己感到格外陶醉,对您却大为不满。她在舞会上自命不凡地走着步,有如一幅由画家在画室精心创作的爱不释手的珍贵作品送进了卢浮宫宽敞的展厅。 您妻子发现,唉!那里还有五十个使她大为逊色的美貌女人,这些女人的打扮多少有些标新立异而且价值万金。有时,女人的独创会经历卢浮宫的杰作遭遇的命运:您妻子的裙衫在一件式样几乎类似的裙衫旁边相形见绌;那一件的颜色格外鲜艳,致使她这件顿失光彩。卡罗琳娜在这里一文不值,她几乎没有被人注意。一间客厅里有六十个标致女人时,美的感觉就消失了,人们再也不明白何谓美丽。您的妻子变成了大路货;在那些表情豪放的人们当中,在那些目光咄咄逼人,傲视一切的女人旁边,她那竭力把自己的微笑雕琢得完美无缺的苦心不再被人理解。她被忘却了,没有人邀她跳舞。她试图装作满意,但她毕竟并不满意,因此她听见有人在说:“阿道尔夫太太脸色真不好。”女人们假惺惺地问她是否不舒服,为什么不去跳舞。面善心恶,再佐以能使圣人苦恼,使猴子正经,使魔鬼毛骨悚然的宽厚,这是她们的惯伎。 您却傻乎乎地只管玩牌;您走来走去,丝毫没有看见那强刺在您妻子自尊心上的千百根针。您走到她身边悄悄问她: “你怎么啦?” “去把我的车叫来。” 这个“我的”意味着结婚已大功告成。 两年来,都说“先生的”车,“车”,“我们的”车,最后成了“我的”车。 您刚开始玩一局,您还想扳回这一局赢点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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