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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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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还有余地,”莱翁·德·洛拉说,“你看,表哥,在巴黎,无论好事坏事、正当不正当,什么都能办到。这里什么都能办成,什么都能办坏,什么都能重来。” “俄(我)要是再多呆西(十)秒钟就让我见鬼去,……这是全法国最讨厌的地方。” 这时,表兄弟俩和毕西沃正在那条柏油的地毯上散步,从这头走到那头。从一点到两点时分,是难得不见到几位人物从这里走过的,这些人物属于“名声”已吹响这个或那个号角的人。享有这种特权的地方,过去是王家广场,其后则是新桥,如今这种特权则被意大利人大街夺去了。 “巴黎是个应当学会演奏的乐器。”风景画家对他表哥说,“只要我们在这里呆上十分钟,我就能给你上一堂课。喏,你看!”他举起手杖指着从歌剧院小巷走出来的两个人对他说。 “这个是什麻(么)?”加佐纳勒问。 这,是位老太太,她戴着一顶在货架上搁了六个月的帽子,穿着一件招摇过市的连衣裙,披着一条褪色的苏格兰花格呢的披肩。她那张脸说明她曾在一个潮湿的住所呆过二十年,她那鼓鼓囊囊的拎包也说明她的社会地位不比一个退休的女门房高。还有一个轻盈苗条的小姑娘,她那围着黑色睫毛的眼睛已经不再天真无邪,她的脸色表明她非常疲乏,但她那轮廓优美的脸蛋十分鲜艳,她的头发一定很浓密,额头可爱而大胆,上身还很瘦削,一句话,是个尚未成熟的果实。 “这个,”毕西沃回答他说,“是个雏儿和陪伴她的妈妈①。” ①不一定是母亲,而是所谓“姑妈”之类的角色。 “趣(雏)儿?……是什麻(么)?” “这个雏儿能让你打赢你的官西。”莱翁说,并友善地向尼奈特小姐点头致意。 加佐纳勒跳了起来,但毕西沃觉得他的脸红得有点过分,打咖啡馆出来就一直抱着他的胳膊。 “这个雏儿刚打歌剧院排演完出来,要回去吃一顿菲薄的晚餐,如果她必须在今晚的芭蕾舞里出场的话,三小时后又将回来化装。因为今天是星期一,有演出。这个雏儿有十三岁,已经是个老雏儿了。打现在起,两年以后,这个尤物可以在人市上卖六万法郎。她要么就是一钱不值,要么就是无价之宝,不是伟大的舞蹈家就是跑龙套的,不是成名就是成为庸俗的舞女。她八岁就开始学舞蹈了。你看她那样子,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今天早上,她在舞蹈课上差点累断了腰,刚排练完出来,这些排练的一套套舞步就象迷魂阵一样难懂。她今晚还会回来。雏儿是歌剧院的基本成分之一,她在第一女主角眼里就象公证人眼里的小帮办一样。雏儿就是希望。” “什么人生产趣(雏)儿?”加佐纳勒问。 “门房、穷人、戏剧演员、舞蹈演员。”毕西沃说,“只有穷极潦倒才会让一个八岁的女孩将双足和全身关节拿去受酷刑、才会纯粹出于某种算计而直到十六岁或十八岁还规规矩矩、才会让一个糟老婆子伴随着,活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将看到所有大大小小的天才,初出茅庐的或炉火纯青的艺术家,一个个地走过这里,他们为法国的荣光树起了这个称之为歌剧院的日夜长存的丰碑,那里聚集着只有在巴黎才能找到的力量、意志和天才。……” “我已经看过了歌剧。”加佐纳勒洋洋自得地说。 “从你那三法郎六十生丁的座位上看的,”风景画家顶了他一句,“就跟你站在小田园十字街看巴黎一样,……对巴黎一无所知,……你去歌剧院那天,他们演的什么?” “《威利(廉)·退尔》。” “很好!”风景画家又说,“玛蒂尔德的二重唱大概使你一快耳目了吧。那么,照你的想法,女歌手在离开舞台后干些什么呢?” “她干……什麻(么)?……” “坐下来吃两份带血羊排,那是她的仆人替她准备好的。……” “哦!咳!” “玛利勃朗靠烧酒支撑自己,要了她的命的也是烧酒……另一码事!芭蕾舞你看过了,现在你要看到芭蕾舞演员穿着早上的便装一一打这里走过,你压根想不到你的官司取决于其中的几条大腿呢!” “俄(我)那官西(司)?……” “瞧,表哥,这个就叫做跑龙套的舞蹈演员。” 莱翁指着一个绝妙的尤物这么说。这一类尤物虽只二十五岁,却已经象是活过六十个年头了。她们的美貌是那样货真价实,那样有把握得到栽培,所以她们一点也不炫耀自己的美貌。这个尤物身材修长,步态轻盈,目光自信象个纨袴子弟,衣着却以能使人倾家荡产的那种简朴见长。 “她叫卡拉比讷。”毕西沃说,他和画家对她微微点头致意,卡拉比讷则报以一个微笑。 “这又是一个能使你的省长下台的女人。” “一个泡(跑)龙套的!这是什麻(么)呢?” “跑龙套的是个绝色的雏儿,当她成不了舞蹈的第一主角、第二主角或第三主角,而又觉得芭蕾舞团三级演员的职业比其他什么职业都好的时候,她的妈妈(真假勿论)便将她卖了。而她之所以中意这个职业,是因为她在人老珠黄之后干不了别的。她即使被挤到需要女舞蹈演员的小剧院去,也不会在法国三个有芭蕾舞的城市里获得成功,更不会有钱出国,甚至也没有这种愿望。要知道,巴黎这个舞蹈的大学校向全世界提供男舞蹈演员和女舞蹈演员。所以,一个雏儿要变成跑龙套的,就是说,变成舞蹈中的配角,总得有某种牢固的情感将她留在巴黎不可:或是为了一个她所不爱的阔老,或是为了一个她爱得要命的穷小子。你刚才看见走过去的那个跑龙套的,也许今晚要卸装换装三四回,一会扮公主,一会扮农妇,一会又扮蒂罗尔①女子,……她每个月能挣二百来法郎。 “她比俄莫(我们)省长捞得还多。……” ①蒂罗尔,奥地利西部地区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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