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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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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便是爷爷所娶的那个中国姑娘,”我告诉他:“她是你祖母,你父亲的妈妈,她极漂亮、高贵,她是个令人引以为傲的人,她是一个北京望族的女儿。你一定记得你的叔公韩右伦。” 雷尼拿起那张相片,看着那个娴静的中国脸蛋。“祖父为什么要娶她呢?” “他想……想成为那个他为它献出一生心力的国家的一分子,他认为这样可以使他接近他所钟爱的人们,他想要……想要停止做一个外国人。” “现在,他什么事情都忘记了,”雷尼说:“他甚至不认识我,我想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你为什么这样说?你并不晓得实情啊!” “如果他爱她,那么他一定会记得我。” 我没法否定这点,不论我变得多么老,不论我的身体和心智发生了什么变化,在我呼吸吐纳之间绝对不会忘记杰洛德,和杰洛德的儿子。 “爷爷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我说。 “那是不够的,”雷尼说:“还必须有爱。” 他把那张相片还给我,现在,他站起来,弯下腰来吻我的面颊。 “再见,妈妈。”他说,他立刻离开,他的旧车扬起一阵夏日的灰尘而沿着那条道路驶去,我听见了离去的车声。这次,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不知道。我所记得的是他再度以他父亲教导他的古典和纯正的英语对我说话。那个美国男孩惯用的俚语已经从他的舌头和嘴唇上面消失了,但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也不清楚。 我不能离开,我不能跟随雷尼,即使我要的话,因为这儿还有爸爸,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胶着在这片平静的农场,我远离了每一个人,除了马特和他妻子。他们两人一块儿住在这个峡谷里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以至于他们只晓得一种充满恨意的爱的语言;白天,他们吵嘴,而且喜欢着争斗的滋味,我想他们夜间一定也是如此。确实,我很肯定他们夜里的主要冲突乃在那张老旧的双人床上进行,那张床占满厨房北面的那个小卧室。他们一共养了七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吵架过后的结果;他们不需要其他友谊和兴奋之情,我很确信。马特有着不正常的嫉妒心,而马特太太则以他的嫉妒为荣,而且将它所引起的郁闷极尽夸张之能事。 “如果马特看到屋子里有顶男用的帽子,那么他便会气得七窍生烟,”她这么吹牛地说。“噢,我为这而付出许多代价,真的。”她道,她那张刻满皱纹的小圆脸因快乐而容光焕发。 这些话是今天早上当我寂寞而恍惚地横过积满尘土的道路,去赞美她的花圃时她所说的,我往常总是回答她:马特依然在意着她而到达嫉妒的地步,对她来说,是幸运的。但邮差先生恰巧经过,于是我没回答即向她道别而跟在邮差的后面跑。他在大门那边的那棵大枫树底下停下来,交给我几封信,它们除了那封薄薄的灰色信件之外,都没有什么重要性。那是从新加坡寄来的,我晓得那种邮票,但字迹却相当奇怪。 “你丈夫寄来的吗?”邮差先生问。 “不。”我说。之后,我对信封内可能的文字感到很畏惧,所以我离开他,走向那个放在泉水旁边的石头,坐在一棵倾斜的苹果树下,然后把信封拆开。 “亲爱的姊姊。”那封信开始写道。 信是从她那儿寄来的。 几个月来,我一直没有回杰洛德的信,他要求得到我的允许,而我始终没有给它。那是一项如罪恶一般被藏起来的秘密,现在,我再也不能隐藏它了。 她以英文书写,但写得不好,她正试着将某种讯息传递给我,她要我了解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她不会进入我的屋子而取代我的地位。 ~ ~ ~ 你在北京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写道),我想你非常了解关于我们中国人的事情,尽管如此,现在,这个地方,生活是很困难的,对你丈夫马克李欧来说,也是很不容易的,他正十分希望有个女人去照顾他的家,以及料理家务、煮饭等等。他曾应我以前的要求而写信给你,要求你允许我到他家去做一个代妻,你知道这是很平常的,我不是他的妾,也不是他的第二位夫人——就像以往一样,那太落伍——了,我只是一个代妻,如果你回到这个家,你要我离开的话,我会离开的。对你,我敬重如我的姊姊般,请允许我,而且告诉我如何来照顾我们的丈夫的一切,我希望做你吩咐的事,而让他觉得非常快乐,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但请先允许我,以解救他的性命。我把这封信寄到新加坡的一位秘密的朋友那儿,请你也把回信寄到同样的地方。 你卑微的妹妹 美兰 ~ ~ ~ 新加坡的那个地址是一家丝绸商店,我想,那儿有个人是她的密友,而且那个人与这个奇怪的、我受到它拒绝的新中国有所联络。我很希望自己有勇气大胆地写信给杰洛德,然而我要写什么呢?我要允许另一个女人取代我的位置吗?她能取代我的地位吗?真的,以前从没有一个美国女人曾陷入像我这样的困境之中。 我的这一片碎石农场,在这个远在天边的佛蒙特州,现在距离杰洛德十分遥远,彷佛他并不存在的样子;也许,不存在的人是我。说真的,我既然不被需要或者被爱,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或者,我被爱着吗?今天我没办法回这封信,我的声音掩然消逝,我没法从事思考。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我再度和他联络上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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