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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文(2)


  ◇启忠篇

  有野人问观人于孔子,曰:“敢问夫子之观人乎?”曰:云其所以,则与之语。”曰:“郑索逋逃于宋,宋不与,欲良骑、乐工,然后与之。郑如其所欲,以瞽目、良骑如宋,宋大夫皆恱,纳所与,献所逃。是后,日歌舞,听音乐,乐郑之与。”

  一日,乐工令相者导过宋,朝乐工,当朝即私焉。相者曰:‘朝堂。’乐工曰:‘朝无人焉。’于是乎溺朝堂矣。

  宋智人公孙杰谋与卫闾曰:“大夫不忠矣,吾辈言之。”卫闾不答。公孙杰独谓宋君曰:“大夫非臣也,为郑所嗤,宋君误。”自此之后,凡言意尽者皆用之,独卫闾终不言,而乃目他人升迁,反含怨于君。

  “傍曰:‘足下,宋君之臣,何憾君若是?’曰:‘君不我用耳。’曰:‘吾尝闻之,宋君多失,庶官皆匡,尽用之。宋君明矣。独足下朝野不闻辅佐之政,宋君弗用足下,岂不智君者也!足下何怒之有耶?各有所司事,非我干。’”

  野人谓曰:“夫子何决之是非?”子曰:“公孙杰智忠之士,卫闾罪君者也。”

  ◇岱山高文

  岱山高兮,不知其几千万仞。根盘齐鲁兮,亦不知其几千万里。影照东海兮,巍然而柱天。益于民庶兮,兴云吐雾,神龙出乎其间。降祥则甘露垂于松柏,佳岁则滂沱遍于厚坤。冬则寒风时出岩壑,杂然而有声。百川林薮,森然而如雷坤之所载。世之山,首岱山也。至如旸谷之东,昧谷之西,日升月腾之处,人莫知其端。

  吾某年狩于东方,或登峰顶,时闻天声万籁。岱山之高也哉!柱天之势,其可云乎哉!俄而风生,万壑云起,诸峦隐隐,雷动百川,倏忽电掣,万里长虹,此岱山之神至也。至则威灵百备,神之造化如此。少时,风静云收,电敛雷息,又百川之清泰。

  其岱山尤其高哉!其苍松也,始天地而生,倚丹崖而长,松之所以长千寻,不比丹崖所以高万仞,何量?盖由太古之岁月以至如今,苍松扫丹崖而莓苔不秀,丹崖映苍松而五色交辉。猿啼云树之杪,鹤舞日观之东,雕鹘盘旋乎深谷,虽扶摇不可得而升峰。

  呜呼!登太山而小天下,越大海而眇江湖。信哉!

  ◇梦游西岳文

  猗西岳之高也哉!吾梦而往,去山近将百里,忽起穿云抵汉,岩崖灿烂而五光。正遥望间,不知其所以。俄而已升峰顶,略少俯视,见群峦叠障,拱护周回。苍松森森然遮岩映谷,朱崖突兀而凌空。其豺狐野鸟,黄猿狡兔,略不见其踪。峭然洁净,荡荡乎峦峰。吾将周游岳顶,忽白鹤之来双,蓦异香之缭绕,管弦丝竹之声杂然而来,天意试仰观,见河汉之辉辉,星辰已布吾之左右。

  少时,一神跪言曰:“慎哉!上帝咫尺。”既听斯言,方知西华之高,柱天之势如此。于是乎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瞻天愈觉神殊气爽,体僆身轻。

  俄闻风生万壑,雷吼诸峰。吾感天之造化,必民获年丰,遂举手加额,豁然而梦觉。

  於戏!朝乃作思,夜必多梦。吾梦华山,乐游神境,岂不异哉!

  ◇辩韩愈讼风伯文

  吾观韩愈讼风伯之文,知其为人也,似乎欠博观、明道理,格物致知犹未审其精。

  且天地不威怒,怒则风云雷霆是也。夫风听天地之命,万物生杀出焉。春则播萌,夏则长养,秋乃结实,冬则敛藏,非风不可。

  至如时君不道,天欲垂象以责之,则风受役矣。乃张天地之威,飞沧溟,勃上下,扬毫厘于天外,振岳渎以生音,从神龙,驾雷电,倏然忽然,风之变化也。赫赫然云生雾长,风之威也。此天地之正气,国家载在祀典。凡文者可不谨乎!

  愈以风托比奸邪,故作文以讥之,由此而慢神矣。岂独慢神而已哉!于风之文,失敬上天之礼,然皆由欠博观、明道理,因格物之不精所致耳。

  今也韩愈既逝,文已千古,吾辩为何?欲使今之儒者,凡着笔之际,勿使高而下,低而昂。当尊者尊,当卑者卑。钦天畏地,谨人神,必思至精之言,以为文,永无疵矣。

  ◇驳韩愈颂伯夷文

  古今作文者,文雄、句壮、字奥,且有音节者甚不寡,文全不诬妄理道者鲜矣。吁!难哉!

  朕闻儒者多祖韩文,试取观之。及至检间,忽见颂伯夷之文,乃悉观之,中有疵焉。疵者何?曰:过天地,小日月是也。且伯夷之忠义,止可明并乎日月,久同乎天地,旌褒之尚无过于此,何乃云:“日月,不足为明”,“天地,不足为容也”,是何言哉?

  尝闻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二仪立极,虚其中,人物居焉。曰“宇”,如殿庭是也。以天地初分为垠,来今无己曰“宙”,如江流是也。大矣哉天地,明矣哉日月。韩曰过天地、日月,于文则句壮、字奥,诵之则有音节。若能文者,莫出于韩,若言道理,伯夷过天地、小日月,吾不知其何物,此果诬耶?妄耶?

  韩文名世不朽已千载矣,今为我论,识者莫不以我为强欤?设若不以我为强,则韩文乃至精之撰,犹有其疵,岂不鲜矣哉!

  ◇谕风伯文

  风兮风兮,天地化机。白日何有?夜间何觅?古至于今,实无而有,难羁难縻。尔风之妙微,不能使人无疑。至如揣之无骨,扪之无衣。噫嘻!忽又周旋人物,袅娜树枝。或曰:“非风也,乃树窈窕之威仪,非风之所致。”

  尔飞槁叶,走黄沙,动而静,静而动,高而夷,险而易,洼而隆,见如是之奇。将为人信乎?人又以为不然。尔何怒之速也?卷海气,云六合,岳镇为之音,浩浩然,荡荡然,八荒震悚,民人信有风矣。

  尔方释忿然之威,见雍和之意。其播萌五谷,如云如浪,作薫解民之愠,何药可奇?至如却氛埃,清宇宙,明日月,朗星辰,天地位其位,可不功乎?今也民之感恩,且信天地清宁,可不善乎?吾以斯言故敕尔,想宜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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