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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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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送邹生奕会试京师序 汉儒明经,贵不倍其师说。能不倍其师说者,上召用之,高下其材,为博士、郎、大夫、部刺史,驯至九卿、丞相、御史者不少也。吾是以知汉士之近古也,其为术也有师宗,其为行也有操尚,未始以经术自进为售利禄之具也。去古日远,则下之干进者以经术,而上亦以是设科而取之。然今日得之,明日弃之矣,视前日之所业者,不啻象龙刍狗物也,尚欲责其不倍师说于终身而不弃者,可得乎? 吴郡邹奕弘道,其大父为士表,吾之友也。士表乐善好客,教子孙尤切切,不重千金费,远延硕师居其家,此奕所以经之明而材之达也。今年秋,江浙乡试,以《诗经》充赴有司者凡七百人,中式者仅十人而已,而奕又为其魁,盖其得于祖父、师之讲明有素者可知已。将如京师,以余为大父执,行也拜而乞言,故余为陈汉士之近古者望之。况今天子既复科以取士,又且抡选经术之老者侍讲筵,进士之有经术者固将以次召用,如汉之九卿、丞相、御史者不难也。奕之得于祖父师之讲明,其可一日而忘去乎?奕勉之,大父不及见矣。异时果于无负所学也,岂惟慰望于其师,实慰汝祖于地下也。至正丁亥冬十一月初吉序。 ◇送强彦栗游京师序 孔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知古人君子未尝不游也。而世之游者漫矣志,无以自信,贸贸焉行四方,以万一乎诡其所遇,取盈而以复菑其身、以累其人,往往是也若乃君子之游。延陵君子之不幸生于东徼也,志不有其国,而独志于上国之游,以历见夫华产之人物、先帝王之遗风善政,以广其耳目之陋、意气之隘,约而反之于中,有合不合,斯游之不可已也。嘉定强彦栗,生于延陵君子之乡,曩尝勇不自禁,出吴关,历毗陵、句曲,折而上金陵,遂绝大江而北涉洙泗,以翱翔乎阙里;过涿野,以蹈厉燕赵之俗,而遂达乎京师,以观天子之光。京师穷,贵人有奇其才,挽置于宿卫,而彦栗径决去,不暂留。是其志不在区区利达,而所存者大矣。今有不惮数千里行役,如曩时过吴门,别余曰:“余行李如京,不能与子久处已。”余壮其游不难而其志又不苟也,知其游似昔君子上国之游,而非代之漫焉而诡其所遇者类也。他日归,复见予吴门,听子之言议、觇子之心胸,有以惊异予者,而后知子之游不可以已者如是。顾吾在吴栖,其困滞如退羽之鸿,不能以丈尺奋飞,于子之行也,其不投袂而起乎! ◇谢生君举北上序 上饶谢生钧从余游者十年,通《春秋》五传学,其才日茂不已。自幼博行孝睦,人无闲言。往尝以行艺书于党正,连试有司弗售,不一咎有司,而咎其学未至也,盖进修弗倦。今年秋,来别余曰:“钧辱先生教,而未有仕路以行先生学也。辱在泥涂,钧耻之,先生耻之。幸吾乡应奉张公有以挟钧京国之行,谨造请先生,幸先生赐一言以警钧。”余为之喟然曰:“才弊于无先,行衰于寡党,此古今之士之通患也。士负才行,有不幸老死于三家之村、牛室之邑者不鲜矣。往往思借交青云之士,幸而奋焉,尺长斗满,皆得以伸所有,而况于才之茂、行之卓者乎?” 生往哉!吾闻张公大相府之宾卿也,相府以好贤闻天下,张公以贤荐相府。生患才之不懋、行之不卓耳,不患无其先与其党者矣。吾见张公之不以嫌而避贤也,吾见生之贤不以次而进也,传曰“大夫将昌,以其得士”,张公以之。又曰“庶人将昌,以其得子”,谢氏父以之。又曰“线因针入,不因针急。女因媒成,不因媒贞”,生以之。 ◇送吴子照游闽序 云间吴生照将游闽,以四明臧彦诚之书来乞序其行。具言:“生年少负迈往之气,加以博学好古,慕先生之奇文章如慕太史公,盖将历览形胜,结交豪杰,于以开豁其心胸,发舒其意气,或者有所资以成其才也。乞先生一言申其志。”余谓:古百越地在《禹贡》扬州之域,物之贡闻天下,而人才之出未多见,岂山川磅礴之气未发泄欤?抑王者德化之所未覃也?汉以来,封疆之郡县之覃以诗书礼乐之泽,然后人才辈出,与中州文章道义之士等。至我朝,涵养外徼如圻内,士之擢高科、跻仕者磊磊相望。官于其地者,弗以冒崄巇、犯瘴疠为难,其山川足以豁心目,人才足以取师友。生之往也,登览或遇隐君奇士,有相识者、或未识而已相知者询及于余,即启行橐,出余《铁笛传》、及《史钺绝辨》凡若干言,必有以奇我者奇生矣。他日归吴,尚有以征吾言。” ◇张先生南归序 浙士多无恒,经治亦往往不颛,有一年辄更、或半年才更,而窃中科,以故士之经愈不颛,且又视经师之利不利为向拈。意学经将已明道也,岂计利不利哉!以科利而学经,则科一利,而经复弃矣,终亦必亡而已矣。 嘉禾张生汝霖独于经治有专习,曩余在钱唐时,首以父命来受《春秋》五传学。更乡举者三,而艺未竞,生不以咎有司,而咎经术之未至,益恒若力所习经,有加无已,坐诵行思,恒若无诲者,故又负笈,不远水陆,寻余九山之泽,以终其业焉。非其学经志于明道,而不计科之利不利者欤!吾义其不畔吾门,又奇其性之有恒,而志之必有成也。嘉禾之野,其得遗其人也哉! 吁!《春秋》主断之书,志成者及之也。明其道,不计其功者,又《春秋》之教也。若生之志,盖已得《春秋》之断,而其道已得《春秋》之教矣。他日推之任也,天下之治孰御焉!彼习经以利科,科一利而经复弃,终亦必亡而已者,又何议为? ◇送韩奕游吴兴序 同里生韩奕从余受《诗》《春秋》学,行日修、才日茂,其为文如云兴鸟屳,未见其止也。今年从予吕氏塾,辄思汗漫为神京游,余止之。复有请曰:“奕从先生学,幸知经史行墨。然闻先生奇气多发于东西洞庭、大小二雷、七十二弁之峰。今将访先生旧游鱼龙虎豹风烟林壑之奇遇,以扩所见,而终所业焉。幸先生赐一言,以警教奕也。” 余嘉其志曰:“人之学犹海也,水沿河溯以弗至于海不止,海集众流而后为百谷王也。学其可以小自满哉?洞庭之西,有蒋氏义门、刘范世家在焉,巽毅凤麟皆从余游者也,皆好学不倦;而知学之不可以小满也,又当不远数百里,寻余泖之乡,而卒业焉。奕往哉,与之洞庭上读书,然后繇洞庭而浮大江,度洪河,上北岳,以尽天下之大观,吐而为书,以献万言于明天子也,盖发轫乎此行已。奕勉哉。”至正十年三月三日序。 ◇送齐易岩序 太极理也,一阴一阳生焉,教之所出也,尸物如天地,而不能逃乎十二万九千六百之纪,而况于万物乎?周与秦合不能逃乎五百一十六之数,伯而土又不逃乎十七之记,而况于一身乎?圣人作《易》前,数之用于蓍龟神矣,然未闻一语一画为之兆也。兆于一语一画之微,而捷乎蓍龟之著,数之用益神矣。此先天之学,在鲁为梓慎,郑为裨灶,齐为国甘公漠、为眭京,晋为管郭,唐为袁桑,宋为邵子,元为傅氏初庵。庵之宗为齐氏易岩也。 易岩之言曰:“初庵之传得之建昌廖学海,学海得之于蜀杜可大,可大得之于王天悦,天悦实受之邵子也。天悦之学几绝,葬其书玉枕中,蜀寇发冢出秘书,可大贿盗之人,不能传。而学海以直言得罪,配军籍汉阳,道遇可大。可大已知其姓名,曰‘吾数当传子’,为借见郡将,出军籍,馆诸道宫为弟子。国初有问于世皇,世皇将召之。学海业已语其女曰:‘我若干日死,死若干日,朝廷命来,我已死,且索我书。我书当传者傅氏,立名人也。其人在某所某日来,异日官极品,汝赖之官,且赐田若干顷矣。’已而果然。初庵之没三年,而易岩始生。初庵垂死,谓其徒曰:‘汝曹口耳之学,徒得吾肤。淑吾书而得吾髓者,其齐氏某乎。’” 易岩生四岁,知读《易》,长于《河》、《洛》、《七纬》,太乙九宫之数,及星算鸟占、啸风鞭霆之术,罔不洞究,故于初庵之学峻跻峰极,非一时俦辈可几也。 予尝异天人之学,父子不相授也,其授于人者亦有数焉,则其观于物者可知已。易岩之观天者,吾不识之。其观物者,吾见其于一语一画得知者众矣。 虽然,予于易岩有问矣:“道之难传甚于数也,尧以是传之舜者,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而及于孔子、孟轲。孟轲死,不得其传焉。嘻!道之传者,其亦有数乎、无数乎?轲之后,其可无传已乎?”易岩曰:“道之传,天也,亦人也,是阴阳太极之说也。” 易岩去余而之京师也,请书以为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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