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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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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皇太子薨,裕王以序当立,礼部数请期,而上意嫌代,已屡报寝。嵩念上独所信任,迫众情,时时亦为请,而与陶仲文比而阿上意,上亦自知之。时裕、景二王并居外邸,礼服无异,外论汹汹,谓莫知适从。而故左中允郭希颜失职家居,欲以危钓奇,乃具疏谓:“自攻嵩者有问二王之说而得罪,恐不相安,幸各召而面谕之,使二王毋疑嵩,嵩毋自疑,且请出景王于外以安裕王。”疏既上,嵩虽恨希颜,而叵测上旨,请下礼部详。上乃露怒希颜意,嵩始得发舒。上命御史即家僇希颜,传首海内。世蕃念以多树敌,恐嵩一旦老死不易支,而谓上意摇,或可因而更树,乃多行金左右,谋立景王,庶几异日代嵩执政。而上一日忽谕礼部,令景王之国,世蕃犹令嵩与礼部尚书吴山言:“上意未必尔,或欲因以试物情”,山不可,乃具仪上。景王卒之国,而世蕃之谋益解。俄以世蕃三品满九载,加服俸视尚书,再以万寿节加嵩岁禄二百石,而世蕃亦兼支尚宝司卿俸。寻嵩夫人欧阳氏卒,时世蕃方恋权不欲归,而嵩无次子可以扶柩者。嵩请于上,谓:“年已老耄,不可无世蕃侍”。 诏听留,供养如故。嵩故以警敏得上意,亦善自卑屈,至士大夫入谒,人人慰劳,务得其欢心。间标故所忆记,以示聪明。晚节知天下人怨之,间舍旧郄而收录知名士,若故编修唐顺之、中允赵贞吉等,皆以沦落为感,不自觉入其彀,至显庸,因而有称之者。然其阴贼发于心而动于机械,不自觉也。世蕃尤险悍慓猾,每谓:“天下才,唯已与陆炳、杨博而三。”然与炳晚节相妒,炳暴死,世蕃称快,颇亦能习国家典故,晓畅时务。嵩既老,上时有所问而不能荅,谋之其客,皆不称旨,属世蕃草,辄报美嵩。 以是心益仗世蕃而心爱之。诸曹白事者辄问“曾以质儿子否?”至云“东楼谓何?”东楼者,世蕃别号也。世蕃以是益骄横,九卿台谏至浃日不得见,或停使至暮而遣之,或有嵩许而世蕃不许者,卒弗许也。嵩在直或累月不出,世蕃日与其所狎客纵倡乐豪饮,益拓居第,连三四坊,堰水以为方塘,踰数十畆,傍植奇树异卉,乘舆张褐盖游行其中。若辅臣阶与李本其父执也。成国公朱希忠元勋也,虐之酒,不潦倒不已。性尤强记,于中外官职饶瘠险易亡不闇熟,其责贿多寡,毫发不能匿。上亦稍稍闻之,而世蕃以衰服不能入之嵩直所,嵩所报札渐不如上旨,而斋词亦稍倦。 时上所居万寿宫火,而大朝殿工方急,嵩以烦费难之,欲请上还大内则不敢,乃请暂徙南城之离宫。南城,英宗故称太上皇时所居也。上乃以问阶,阶为规画营万寿宫甚详,且费省而力易,上大悦。宫既成,而所以褒擢阶至厚,嵩仅加禄百石,不能敌矣。自是上有顾问不及嵩,即及嵩,不过斋词事而已。嵩故与阶郄,惧而置酒,要阶入内,使子孙家人罗拜之,举觞属曰:“嵩旦夕死矣,此曹唯公哺乳。”阶谢不敢当。而是时方士蓝道行以乩得幸上,上故有所问,密封使中官至乩所焚之,不能荅,则咎中官秽不能格真仙。中官乃与方士谋,启示而后焚之,则所荅具如旨。道行狡,乃伪为纸封,若中官所赍者,及焚而匿其真迹,以伪封应。上一日问:“今天下何以不治?”对曰:“贤不竟用,不肖不退耳。”则问:“谁为贤不肖?”曰:“贤者辅臣阶尚书博,不肖者嵩父子。”上复问:“吾亦知嵩父子贪念其奉玄久,且彼诚不肖,上真胡以不震而殛之?”荅曰:“上真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既荅报,袖以示御史邹应龙。 会嵩等请考庶吉士,而诸进士中有贷金于司礼监中贵锦者,锦密以闻,上即日罢考。应龙乃抗疏论嵩父子贪奸误国诸大罪十余条,上以名捕世蕃及舞法行贿者,皆下之诏狱。而犹谓嵩小心忠慎,寿君爱国,人所嫉恶,其致仕去,仍驰驿,岁给禄米百石。嵩犹为世蕃求解,上谓:念若忠勤,已加优处,又何以凶儿渎救?嵩乃不敢复言。狱上,世蕃及其子鹄皆坐戍烟瘴卫所,家奴及隶人永年等坐绞。当世蕃之用事,吏部郎贿最重,御史次之,给事中又次之。所以先御史者,其巡按得尽收赎锾,鬻卿寺缺,而给事中独不能。至吏部郎之始以三千金,而后遂至万二千。若项治元者,竟就逮,瘐死诏狱,其家亦破,天下笑之。 世蕃迫,则行十余万金于诸幸姬家,犹能胁诇蓝道行阴事。下刑部狱,侍郎叶镗、鄢懋卿诱使诬伏前伪状,而引徐阶。道行不听,论死而后得释。应龙以敢谏进通政司参议,上犹悔之,且追思嵩赞玄勤诚,欲退居西内,专祈长生,以示辅臣。阶等极言不可。上乃勒阶等必赞玄如嵩乃可,而谓嵩已退,其子已伏罪,敢有再言者,同应龙俱斩。中外汹汹,虞嵩且复用。而久之阶益见信,乃已。 于是嵩之党镗、懋卿、万寀、何迁、张雨、唐汝楫、王材及其偦袁应枢,先后以白简革职。而胡宗宪自浙直总督被逮,寻释之。宗宪既得志,首以书画贿嵩父子,金玉珍玩相继半入其槖,江南公私为之一空。奢淫纵恣,靡复风纪。而其殱徐海,执汪直,功亦有足当者。上以其屡进白鹿白龟,不忍罪也。伊庶人之为王也,以残暴屡见纠台使者迫,则行十万余金于嵩,得小缓。至是使其校卒十余辈造嵩家,胁偿金。嵩置酒款之,而好谓曰:“所言金十万则无之,仅得半耳,而又半费,请以二万金偿。”因尽以上所赐金有印识者予之。既去而闻于郡曰:“有江盗刼吾家二万金去矣,速掩之,可获也。”郡发卒追得金,悉捕校卒下狱论死。而世蕃之自戍所私归,益广拓第舍。又用金多为盗窥,乃召募伎勇材力之士,合数百人,日夜击刁斗自卫。 郡邑颇疑其迹,而嵩故所养舍家子出外为非者,推官郭谏臣受民间讼牒满百纸,辄封以与嵩,嵩怒而却之。它台使监司小有违言,嵩辄呼具舟,我且入京面奏,以时恫喝。而会前有贺万寿表,得报,且当见怜,因恳疏请移世蕃便地供养。上不许,而报曰:“严嵩有一子侍,已恩待矣。”谏臣乃疏以闻。巡江御史林润遂露章劾世蕃与罗龙文表里相约,多招纳亡命,有叛心。龙文故世蕃客,为通贿与同戍者也。诏即委润捕世蕃。龙文既至京,润因尽发其罪状,下三法司比拟,俱依子骂父律斩。上不怿,令更拟,乃拟谋叛律,而犹未及嵩。上令即弃之市,而谓嵩畏子欺君,大负恩眷,并其诸孙见任文武职俱夺为编氓拘役。籍其家,黄金可三万余两,白金二万余两,它宝玉重器服玩所直又数百万,而知者尚恨其以缓故散匿不少。 台臣乃益论戍万寀、鄢懋卿,追其受寄金钱,垂二十年不尽。寀由选部郎至大理卿,懋卿至刑部右侍郎,皆世蕃腹心。寀贪,而懋卿尤恣横。其以都御史出核鹾,所经行两畿、齐、晋、河、洛、吴、楚,几天下半,皆挟世蕃父子,叱咤风生。守令而下,膝行蒲伏,上食惟谨。至以文锦被厕床,白金为溺器。妻妾随行者,锦幛彩舆,以民妇十二舁之,即赵文华、胡宗宪不能过也。 嵩死时,寄食墓舍,不能具棺椁,亦无吊者。时年八十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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