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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礼器(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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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曰:“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 “情”,欲也。尊亲之至,不敢导欲以事之,故尽道以将敬,而不苟近其情以为悦也。 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孰。 “大飨”,祫祭。“三献”,社稷五祀之祭。“一献”,群小祀也。“血”,杀而即荐血也。“腥”,生肉也。“爓”,初熟肉,渍于汤以献也。“孰”,切而盛于俎也。荐血而后荐腥、爓、孰,荐腥则不荐血,以次省也。孰而后可食,人之情也。至敬必以荐血始,礼繁而不以给欲者为尚也。举祭荐之一端,以明凡礼之称者称其道之当尽,非徒以称人情之所便利者也。 ▲右第十二章。 是故君子之于礼也,非作而致其情也,此有由始也。 “作”,起也。“始”,先也。谓非因意之偶动遂迫起而致之,必先预畜其敬而后将之也。 是故七介以相见也,不然则已悫。三辞三让而至,不然则已蹙。(见,贤遍反。) “七介”,侯、伯相朝之礼,公九介,子、男五介,此举中言之也。“三辞”者,宾初至大门交摈陈辞。“三让”,大门、庙门及阶,每让先入也。“悫”,愿也。“蹙”,迫也。不愿不迫,舒徐以养其敬之豫也。 故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晋人将有事于河,必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配林。(恶池,与“滹沱”通,上荒乌反,下徒河反。) “有事”,祭也。“上帝”,郊祀。頖宫,鲁君之宫,宗庙在焉,将郊则先修时祭也。汉人以頖宫为学宫者误。河在晋东南境。泰山在齐西,诸侯祭其境内山川。恶池水出山西雁门,晋之小川。配林,齐之小山也。礼行自亲及尊,自小及大,以次举行,非一旦作而致其情也。 三月系,七日戒,三日宿,慎之至也。故礼有摈诏,乐有相步,温之至也。(系,古诣反。相,息亮反。) “系”,养牲于牢也。“三月系”者,郊庙之牲也。“戒”,散齐之誓戒。“宿”,致齐而合宿也。“礼”,通宾祭而言。“摈诏”,摈者诏也。“相”,拊也;以韦为之,充之以穅,所以为音之节。“步”,缀兆,所以为舞之节,皆使不陵遽也。“温”,和缓也。慎以先之,温以行之,敬和之节,从容详缓,乃可以交于神人,而不乘介然之情急用之也。 ▲右第十三章。 礼也者,反本修古,不忘其初者也。 “本”,质也。“古”,事所自始,皆礼之“初”也。极乎器之大备,皆以求称乎此,未有忘之者也。 故凶事不诏,朝事以乐。(朝,如字。) “不诏”,无摈也。因其自致之哀,不备文也。“朝事”,禘祫朝践之事,谓始祭事尸于堂也。“以乐”者,臭味未登,先以音声,荡涤发洋,降神于漠也。哀因其自然,音合于虚漠,皆以质用,所谓“反本”也。 醴酒之用,玄酒之尚;割刀之用,鸾刀之贵;莞簟之安而稿鞂之设。 以蘖酿黍一宿而成曰“醴”,大概似今之□汁。“割刀”,可割之刀。“鸾刀”,刀端有铃,挥之成音以为割节。“莞”,苻也,以为筵。“簟”,篾席也。谷茎去穗曰“稿”,去实留穗曰“鞂”。宾祭用玄酒,宗庙君亲割牲用鸾刀,郊以稿鞂为神席,三者无当于用,而以古初之始制尚之为礼,所谓“修古”也。 是故先王之制礼也,必有主也,故可述而多学也。 “主”,义理之统宗也。申结上文,言先王以反本修古为礼之主,而非但随时以集事,故可行之永久,使率礼者乐称述其义而不厌也。 ▲右第十四章。 君子曰:“无节于内者,观物弗之察矣。欲察物而不由礼,弗之得矣。” “节”,喜怒哀乐自然之准也。万物之理切乎人用者,人心皆固有其则以饬吾喜怒哀乐之用,苟昧其节,则好恶偏而不足以尽物理之当然矣。节之所著则礼是已,故欲察物者必反求诸心,因其本然之节以率由乎礼,乃使物之情理毕著而惟吾之用。不然,逐物而察之,不切于吾身,而又奚以用乎?此人性之蕴与物理之宜同原而互著,礼所为率性体物而不可离也。 故作事不以礼,弗之敬矣;出言不以礼,弗之信矣。 礼出于人性自然之节,故为天下之同然。言行一依于礼,则不待求合于人情,而敬信自孚也。 故曰:礼也者,物之致也。 “物”,兼人与事而言。“致”,极也。万物之理,人心之同,皆以礼为之符合,是人己内外合一之极致也。 ▲右第十五章。此章之义最为深切,学者能达其所以然,则尽性成物之理悉备于此矣。若舍是而别求观物之妙者,徒穷大而失居,鲜有不流于庄、列之说者,可不慎哉。 是故昔先王之制礼也,因其财物而致其义焉尔。 “财”,币玉之类。“物”,粢牲之类。“致”,尽也。财物皆造物之产,其义之所宜,质文多寡,惟先王能达之。精于其义而尽之,以与生物之理相称,斯大礼之制,建诸天地而不悖矣。 故作大事必顺天时,为朝夕必放于日月,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放,分两反。) “大事”,郊、社之祭也。冬至阳生而祭郊,夏至阴生而祭社,顺其时也。“为”,亦作也。“朝”,朝日。“夕”,夕月也。日出于东,月生于西,故朝日于东,夕月于西,放其方也。“为高”,祭山;“为下”,祭川。登高临深而祭之,因其体也。三者皆因其义之固然而致之,以求称尔。 是故天时雨泽,君子达斖斖焉。(雨,王遇反。) “雨泽”,雨降而泽物也。“达”,通其义也。“斖斖”,生而不已之意。天以其时而雨泽,则百昌皆荣,是天施之无倦,即天理之流行也。《易》曰:“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无二理也。君子达于化机之不已,而知物之表里精粗皆载天之义,而即是以致之,以格鬼神,用之不穷矣。 是故昔先王尚有德,尊有道,任有能,举贤而置之,聚众而誓之。 心得义理之实曰“有德”,明于事天治人之方曰“有道”,材称其事曰“有能”,皆所谓“贤”也。“置”,用也。“誓”,戒也;谓将祭而戒之也。先王以爵禄任用贤者,及乎将祭,选其后髦,分以执事与齐戒而助祭,亦以贤才之生,皆天之以善继人斖斖不已之化,故即因其笃生者以事之。盖择于天生而用其美,以承天之祜,乃精义之极致也。 是故因天事天,因地事地。 总上文而结言之。财、时、方、体与助祭之贤才,一皆因天地之美以事天地,致其义而无不称也。下节乃推其合德之效。 因名山升中于天,因吉土以飨帝于郊。升中于天而凤凰降,龟龙假;飨帝于郊而风雨节,寒暑时。(假,古伯反。) “名山”,五岳。“升”,上告也。“中”,成也。天子巡守方岳,燔柴祭天,告以诸侯之成绩。《虞书》所谓“至于岱宗柴”是已。“吉土”,蠲洁之土,谓南郊也。“帝”,亦天也。告则称天,尊之也。飨则称帝,亲之也。名山、吉土,天之灵化所昭著,故因而求之,则休征可至也。“假”,至也。 是故圣人南面而立而天下大治。 善因乎天,则无为而化成矣。 ▲右第十六章。按此章所言名山升中之礼,词义简明,《尚书》《周礼》《王制》皆可证据。自司马相如倡为封禅之说,说经者遂托此以为征,怪谲荒唐,不可殚究,虽以汉光武之贤明犹受其惑。盖汉儒之驳,流于邪妄者往往如此。而郑氏妄分天帝以立之名,为耀宝魄及灵威仰之属,媟天嫚礼,具可嗤鄙。有宋诸子芟除而廓清之,功亦伟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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