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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翰苑前集之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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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南稿序 吏部考功主事林君元凯奉使安南还,以《使南稿》一编授予序。序曰: 安南古交趾也,汉唐以来,其地皆入职方,称臣奉贡,比内诸侯。近代驭非其术,徼其重货,责其躬朝,蛮夷始敢为弗恭。廷议愤之,复有铸金为人,夜光为目之征,而蛮夷心亦离。使者至其国,多贪夫,悦其金贝辄昧昧攫之,遂致其亵侮,燕于庑下,君子每为之短气。方今圣天子御极之初,遣使往告即位。其国主陈日煃稽首上表,遂仍封为安南王。未至,日煃卒。嗣王日岩有请于朝。复诏袭爵如初,妙柬廷臣充颁封使者。佥谓元凯前进士,学古明经,尤长于辞令,其出使为宜。上召至奉天殿,亲加劳问而遣焉。元凯即日上道,越五月,至其国,布宣天子威德。君臣悦服,乃北面拜跪听诏,如藩臣礼。将还,日岩遣陪臣夜半持黄金为寿。元凯峻却之。陪臣举手加额,称为贤使者而后去。 肆惟皇上,宅居土中,远夷慕化者,以其限山绝海,使各安于境土而无所利之,深合古帝王怀柔之道,固当着之史牒,垂宪万世。有若元凯之为使,义正辞严,足以耸动群听。凡其国以利相啖之奸,卒无所售,亦可谓不辱君命者矣。然予闻序事之体,志其大而舍其细,故特取蛮夷叛服之由,圣世明良之盛,书之于首简。至于行役之劳,倡酬之适,山川土俗之详,已见诗中者,可得而略也。 元凯临漳人,名唐臣,今以时制所禁,更为弼。文辞尔雅,吾友王内翰品评闽南人物,谓元凯为巨擘云。 ◇南征录序 皇帝即位之二年春正月,诏使者易济往安南,告以中夏革命,万邦底宁。国王陈日煃遣陪臣同时敏奉表称臣。上嘉其事大有礼,降玺书锡以王封,仍须之金印,敕翰林侍讲学士张以宁及典簿牛谅,将之以行。未及境而日煃卒。以宁乃护诏、印留洱江上,使谅往其国,谕以朝廷所以来之意。嗣君日岩,复遣陪臣杜舜卿来告哀。上素服御西苑之幄殿,召舜卿入见,慰问有加。于是亲御翰墨,制祭文一通,命翰林编修王廉充祭吊使。 既至,其君臣出迎于郊,议授受之礼,往返数四不能决。廉厉声诃之,乃奉御制文于彩舆,迎入寿光殿,别设日煃灵位于殿前,使者南向而布宣之。日岩率郡臣再拜,俯伏以听,成礼而还。此皆王化远被,蛮夷之国,无不骏奔受命。而为之使者,所以导宣德意,使万里之外,天威咫尺,非贤者善于辞令,亦岂能之哉。廉尝与濂为文字交,遂以所作歌诗曰《南征录》者授濂序。 昔吾夫子以诵《诗》三百,能专对于四方。然则《诗》固宜使者之所优为,矧本乎人情,该乎物理,廉盖学之有素矣。发于中而形诸外者,夫孰御哉?今观其措辞,和而弗流,激而弗怒,雅而不凡,可谓能专对者非耶?廉字熙阳,括苍人,以能文辞称。所著《迂论》数十卷,钩考名物制度之异同,千载不决之疑,能以意决之,诗特其一事尔。廉发京师也,以三年夏四月,其还也,以四年春二月。上念其劳,亲擢为工部员外郎。以阶资躐等,力辞不拜,今改授渑池丞云。 ◇剡源集序 濂尝学文于黄文献公。公于宋季辞章之士乐道之而弗已者,唯川源戴先生为然。濂因日购先生之文,绝不能以多致。会有诏纂修《元史》,命濂总裁其事。事有阙遗者,遂以上闻,遣使访于郡国。窃以谓先生著作,有关于胜国宜多,乃属使者入鄞遍求之,鄞先生乡国,庶几有得之者。曾未几何,有司果以《剡源集》二十八卷来上。濂始获而尽览焉,因作而曰: 辞章至于宋季,其敝甚久,公卿大夫视应用为急,俳谐以为体,偶俪以为奇,曈然自负其名高。稍上之则穿凿经义,涘栝声律,孳孳为哗世取宠之具。又稍上之,剽掠前修语录,佐以方言,累十百而弗休,且曰“我将以明道”,奚文之为?又稍上之,骋宏博则精粗杂糅而略绳墨,慕古奥则删去语助之辞而不可以句。顾欲矫弊,而其敝尤滋。私自念辞章在世,如日月之丽乎天,虽疾风暴雨,动作无时,将不能蔽蚀其精明。独怪夫当时之士,奚为乏一人障其狂澜邪?复念豪杰之士,何代云无,第区区所见孤陋,故鲜能知之,非诚然也。及览先生之文,新而不刻,清而不露。如晴峦出云,姿态横逸,而连翩弗断;如通川萦纡,十步九折,而无直泻怒奔之失。呜呼,此非近于所谓豪杰之士邪?盖先生七岁即知攻文,咸淳中入太学,以三舍法升内舍生。既而试礼部第十人,登进士乙科。调教授建宁府,及迁临安教授、行户部掌故,皆不就。会宋亡,为元执政者荐之,起为信州教授,先生年已六十一矣。寻迁婺州,以疾辞,后六年终。 初,先生既擢第,悯宋季辞章之陋,即濯然自异。久之,四方人士争相师法,故至元、大德间,东南文章大家,皆归之先生无异辞。先生之殁仅六十年,已罕有知其名若字者,殊可哀也。濂在史局,既命汇入儒学传中。及司业成均,复将录其《剡源集》者,归以示诸人。而先生之乡有夏君阅来为国子正,方与先生之孙资先谋刻于梓。夏君遂以题辞为请。且谓:知先生之深者唯黄文献公,公既不可作,子幸无让。于是忘其僭逾而为序之如此。 呜呼,丰城之剑,荆山之玉,纵埋没泉壤为已久,神光上贯于霄汉者,终弗能掩也,其先生之谓乎。 先生讳表元,字帅初,一字曾伯,庆元奉化州人。洪武四年秋八月望日,金华后学宋濂谨序。 ◇罗氏五老图诗卷序 明之慈溪罗氏,出于唐观察判官隐之子塞翁。塞翁来摄县令,因家焉。至宋,有名明复及谦者,相继擢第奉常,蔚为书诗之家。然而谦之后人,多以耆寿称。其讳絅者,年八十有四而终。絅之子善卿,其卒之年如絅而不及者再期。善卿娶某氏,生五男子:其一曰明远,年八十又三。次二曰明杰,其年如明远而少二岁。次三曰明德,其年如明杰而少十又三岁。次四曰明纯,次五曰明叔,明纯如明德而少二岁,明叔如明纯而少三岁。惟此五老人者,高迈八袠,卑逾六旬,当风日和美之时,婆娑中庭。衣冠伟如,佩玉锵如,于于而趋,雍雍而语,皓发庞眉,照耀后前,华帨彩衣,给事左右。见者惊诧,不曰“此人世之上瑞”,则曰“是国家之休贞”,嗟叹慕艳,若有所不及。噫,亦异哉! 昔者睢阳固尝以五老闻矣,其系非一姓,其生非一门,不过仕焉而止,优游乡梓,相与赋诗倡酬,人犹以为异而传之。今罗氏则一姓也,非直一姓,又出一门焉;岂惟一门,又连弟若兄焉;然兄弟之亲,有一从者,有再从、三从者,有群从者,不能必其同也,又同出于一父母焉。揆于睢阳之所闻,不为尤异者欤!尤异之事,可不彰而传之欤?藉曰睢阳之传皆以爵显,而罗氏则隐约于布衣。然爵禄有命,不可以幸致,显弗显固不当计也。嗟夫,人生至欲者莫逾于寿考,《书》之“九,五福”举以为首。诗人善颂,虽不一而足,尤以此为至愿焉。罗氏一门,获之为多,诚稀世之盛事,厥今之奇逢,是宜材士大夫播诸声诗,牍累篇联,绳绳犹未已也。他日协诸律吕,被于管弦,使其子若孙持觞为五老人寿,非特为一时之美谈,观风之使或采而上之,则牛酒之宠劳,絮帛之敷锡,天光下照,赫奕于东海之滨矣。猗欤休哉! 顾序睢阳之事者,钱公明逸也。明逸之文雄,故能传诸久远。若予荒靡不振之作,将焉用之?要不足为罗氏之重轻,姑述其概于首简,以俟如明逸者删焉。罗氏五昆弟生子二十二人,共爨而食者五世。至正初,以“同居耆德”旌其门。予尝求其故,絅孜孜乐善,惠利及人者众;善卿生平不害物命,其好施如其父,岁俭则散粟给宗族,无死徙之忧,临殁又聚借贷诸券焚之,然其所培植者远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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