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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六年七月


  秋七月壬午朔,光禄寺丞、知长洲县夏噩,坐私贷民钱,特勒停。噩中制科,本路提点刑狱王道古恶其轻傲,捃其事而废之。

  癸未,赐沂州草泽高太古粟帛。以转运使言其行义推于乡里也。

  乙酉,泗州言淮水溢。

  丙戌,诏:“淮南、两浙、江南东西路水灾,其令转运使就差本路官体量,蠲其赋租,仍预为赈救之术,无使秋冬乏食,以致逃移。”

  置广州东莞县界东西路巡检一员、水军二百人。

  丁亥,权御史中丞王畴言:古之事君者必以礼,故要君者谓之无上,以其近于嫚也,嫚则事君之礼废矣。古之事君者必以诚,故言伪而辨者,孔子得以诛之,以其近于诈也,诈则事君之诚阙矣。是知上下之分、君臣之义,由礼与诚,则罔不治,由嫚与诈,则罔不乱。兹二者,风俗之源,逆顺之萌,虑天下者不可忽其渐而不察也,察之亦不可以不诚。

  比年中外臣僚,或因较量差遣,或因辨论身计,或因进以干誉,或因罪而觊免,肆为罔谈,辄形奏章。其间求放归田里者有之,乞别自营生者有之,岁未至而愿致仕者有之,苟于禄而请归农者有之。是皆心语两违,情实交戾,外示轻官爵之爱以欺于众,内实计分铢之利而争于上,违义忘耻,至于要君用诈而安为小人之行。陛下圣度包荒,悉置不问,彼小人者,亦岂识恩德之隆哉!且夫君臣之间犹父子也,既委质立朝,陈力处位,于去就之际,岂得容易而言?今苟以私觊,遂侥幸而妄章诡辞,发之不疑,是臣下不肃,朝廷不尊,而公为嫚诈之事,以要于陛下,不有沮止,恐非所以范俗流化也。请自今有要君作伪如向所陈者,并许弹奏施行。如此,则罔上邀利者知所畏,而士之行己有耻、事君以诚者少加劝矣。

  又国家开广言路,任用台谏官,以求天下公议。其所弹治者必废,所称援者必进,既为上所信属,故其职特为要剧。比年士大夫乃有险诐之人,挟己憎爱,依倚形似,造浮说,奔走台谏之门,鼓扇风波之论,幸言者得以上达。推原其情,本非公正助治之道,止于阴借权力,取快私意。当言之人,率务举职,既所传耳目稍异,则岂敢遂无论列?若由风闻而事得其实,朝廷从而施用之,有补圣治,兹固善矣。不幸万有一爱憎不中之论,荧惑紊挠人主之聪明,岂不为听断之累哉!臣愚谓前世风俗不平,毁誉乱公,而下诏诫励者,有矣。欲深鉴时弊,特屈圣训,晓励士大夫,庶几偷薄革心,有以激清朝路也。

  又御史府内司朝廷宪度,外察郡县吏治。若朝廷政事之施行者,赏罚有所未当,号令有所未允,忠邪有所未辨,纪纲有所未正,则御史得以言之。若郡县政事之施行者,官吏有所未公,法制有所未明,冤枉有所未申,贪暴有所未除,则御史得以言之。然则主于督察内外施行之事,随所是非当否而言,上以补救朝政,下以警饬四方之吏,共适于至公之道而已;非谓朝廷之事,有所未及施行,而御史得以先之也。其所以不可得先者,将以明上下之分也;上下之分苟明,则人主之柄操执有归,而纲纪不乱;纲纪不乱,则天下无难于为治也。

  比年中外士大夫,偶见陛下任用台谏官,其所开陈,多蒙信纳。殊不知言事之人所论列者,亦自有体,朝廷所以听纳而施用者,亦自固有次第,便谓凡百事状,不计行与未行,台谏皆得以专之,乃有白事于朝,而更以状干台司者。如往岁陈希亮判开拆司,与三司辨理勾销账,按事止当上闻,朝廷听法所在,希亮每奏一状,必并申台。又近日广西转运使李师中,以邕、桂狱事暴发宋咸、萧固奸赃,止当核实尽理,朝廷自有刑典。如狱辞未真,恶状未具,则当乞再加按问。师中乃别为台状,用小纸解说三十余事。推原其情,盖欲当任者为言而助之尔。臣以谓事有曲直,法有轻重,朝廷以至公待天下,其有罪者必罚无赦,固不俟言者助之,而适足为朝廷之害,甚无谓也。请自今臣僚如以公事奏朝廷,不俟施行,而辄申御史台者,许弹奏以闻。

  上嘉纳之。

  戊子,录昭宪皇太后、孝明孝惠孝章淑德皇后家子孙,进秩授官者十有九人。先是,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江休复言,朝廷初行祫享之礼,而昭宪太后躬育祖宗,其后裔多流落民间,宜思所以推恩者。于是并四后家子孙皆录之。寻复赐昭宪太后家信陵坊第一区。赐第乃十一月癸酉,今并书。明年六月,又录懿德皇后曾孙二人。

  诏中书、枢密院,累年未修时政记,自今须随月撰进。

  己丑,提点河北刑狱张问言:“奉诏相度河北八州军塘泺,今若就塘出土作堤,以畜西山之水,则涉夏大河虽溢,而民田无冲浸之害。请下逐处,岁以时修筑。”从之。四年八月己丑可考。

  壬辰,同修起居注、同知谏院司马光同详定均税。光既立条约,下诸路监司施行,又言:“国家凡欲立事,当先使赏罚明白,然后事无不成。职方员外郎秦植,前通判德州,均五县税,皆得平允,并无词诉。若遇庸愚之人,烦扰败事,同归常调,一无殿最,则能吏解体,必无成功。伏望朝廷察其勤瘁,优加酬奖,并其余均税官吏,随其功过,量行惩劝,则来者睹之,无不尽力矣。”

  太常礼院及整肃禁卫所并言,请自今驾出,以閤门祗候并内臣各二员挟驾头,左右次扇筤,仍以亲从兵二十人从其后。先是,幸睦亲宅,内侍抱驾头堕马,驾头坏。御史中丞韩绛乞增乘舆出入仪卫之禁,事下太常礼院等处参议,而定此制。江休复杂志云:韩维问李淑驾头何物?曰:百讲坐之一。刘敞访之王洙,云:御座,传四世矣,乃初即位所坐。

  癸巳,诏曰:“台谏为朕耳目之官,而事有不能周知,固将博问朝士大夫,以广听察。乃有险诐之人,因缘憎嫉,依倚形势,兴造飞语,以中伤善良,殆非忠厚之行。昔夏后时官师相规,汉之公卿耻言人过,今吾士大夫乃违古人之守,蹈薄俗之弊,甚无谓也。中书门下其为朕申儆百官,务敦行实。循而弗改,当重黜焉。”从御史中丞王畴所请也。畴正传云:陈升之拜枢密副使,谏官、御史唐介等奏弹升之不当大用,朝廷持不行。介等为众人游谈所误。畴疏言:“浮华险薄之徒,往来谏官、御史,掎摭人罪,浸以成俗,请出诏戒劝。”从之。案:畴以七月丁亥疏陈三事,此其一事。时升之及介等已罢去数月,此疏未必端为介等设,疑正传有所缘饰,今不取。冯絜己御史台记又误以此诏在嘉祐三年,云包拯时为中丞,言事峭直,执政不喜,因下此诏,其先后尤差错,今不取。王称东都事略:“朕惟善治之主,以天下耳目为视听,而不自任其聪明。耳目之官,今台谏之任也。夫以四海之广,万事之众,台谏数人,不能以周知,固将询及士大夫,而其间倾邪险害之徒,不惟。朝廷义理所在,谓职在言责,势必施行,辄徇己之爱憎,倚依形似,扇造语言,以中善良,岂朕所以图治之义哉!”

  甲午,出内藏库绢二十万匹,下河北助籴军储。

  丁酉,诏诸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司:“比用祫享赦书,搜访天下有节行学术之人,如闻沽饰名誉徼进者多,非所以厚风俗也,其罢之。”

  戊戌,诏辰州省地民先逃入溪峒今复归者,蠲丁税三年。

  环庆经略司言,蕃部乜臼族寇平远寨。其详具十一月戊午。

  己亥,起居舍人、同知谏院龚鼎臣为淮南路体量安抚使,侍御史陈经为两浙路体量安抚,以水灾也。

  新知江州、刑部郎中萧固追三官勒停,广南西路转运使、度支郎中宋咸追一官勒停。固坐知桂州日,令部吏市女口及差指挥入两浙,商贩私物;咸坐在邕州射银楪子凡九百九十六片,及事觉,诈收入本司公使簿也。萧固、宋咸勒停,已见四月庚申李师中权漕时,今依实录复载此段,但削去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泰州团练使等字,更须考详。

  壬寅,同知谏院司马光以三札子上殿。其一论君德,曰:

  臣窃惟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犹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犹视苗之秽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犹知获而不知种也。三者兼备,则国治强,阙一则衰,阙二则危,三者无一焉,则亡,自生民以来,未之或改也。

  臣不胜区区,触死忘生,窃见陛下天性慈惠,谨微接下,子育元元,泛爱群生,虽古圣王之仁,殆无以过。然自践祚以来,垂四十年,夙夜孜孜以求至治,而朝廷纪纲犹有亏缺,闾里穷民犹有怨叹。意者群臣不肖,不能宣扬圣化;将陛下之于三德万分一,亦有所未尽欤?

  臣闻春秋传曰:“赏庆刑威曰君。”臣幸得以修起居注,日侍黼扆之侧,伏见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渊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陛下不复询访利害,考察得失,一皆可之。诚使陛下左右前后股肱耳目之臣,皆忠实正人,则如此至善矣,或出于不意,有一奸邪在焉,则岂可不为之寒心哉!

  夫善恶是非,相与混殽。若待之如一,无所别白,或知其善而不能赏,知其恶而不能罚,则为善者日懈,为恶者日劝。虽有尧、舜、禹、汤、文、武之君,稷、契、伊、吕、周、召之臣,以之求治,犹凿冰而取火,适楚而北行也。伏望陛下少垂圣恩,以天授之至仁,廓日月之融光,奋乾刚之威断,善无微而不录,恶无细而不诛,则唐、虞、三代之隆,何远之有!其二论御臣,曰:

  臣闻致治之道无他,在三而已。一曰任官,二曰信赏,三曰必罚。康诰称文王之德,曰:“庸庸,祗祗,威威,显民。”言用其可用,祗其可祗,刑其可刑也。臣窃见国家所以御群臣之道,累日月以进秩,循资涂而授任。苟日月积久,则不择其人之贤愚而寘高位;资涂相值,则不问其人之能否而居重职。夫人之材性,各有所宜;而官之职业,各有所守。自古得贤之盛,莫如唐、虞之际。然稷降播种,益主山林,垂为共工,龙作纳言,契敷五教,皋陶明刑,伯夷主礼,后夔典乐,皆各守一官,终身不易。苟使之更去迭来,易地而守,未必能尽善也。今以群臣之才,固非八人之比,乃使之遍居八人之官,远者三年,近者数月,辄已易去,而望职事之修,功业之成,必不可得也。

  非特如是而已。设有勤恪之臣,悉心致力,以治其职,群情未洽,绩效未著,在上者疑之,同列者嫉之,在下者怨之。当是时朝廷或以众言而罚之,则勤恪者无不解体矣。奸邪之臣,衒奇以哗众,养交以市誉,居官未久,声闻四达,蓄患积弊,以遗后人。当是之时,朝廷或以众言而赏之,则奸邪者无不争进矣。所以然者,其失在于国家求名不求实,诛文不诛意。夫以名行赏,则天下饰名以求功;以文行罚,则天下巧文以逃罪。如是,则为善者未必赏,为恶者未必诛也。

  陛下诚能博选在位之士,不问其始所以进及资序所当为,使有德行者掌教化,有文学者待顾问,有政术者为守长,有勇略者为将帅,明于礼者典礼,明于法者主法,下至医卜百工,皆度材而授任,量能而施职,有功则增秩加赏而勿徙其官,无功则降黜废弃而更求能者,有罪则流窜刑诛而无或宽贷。如是而朝廷不尊,万事不治,百姓不安,四夷不服,臣请伏面欺之诛。凡臣所言,皆陛下耳所餍闻,心所素知。然致治之要,无以易此。知之非艰,行之惟艰,顾陛下力行何如尔。其三论拣军,曰:臣窃闻朝廷近降指挥,拣选诸指挥兵士,补填近上军分。其主兵之官,惟务人多,不复精加选择,其间明知羸弱,悉以充数。以臣耳目疏短,闻知后时,不能预陈可否,致事已施行。然其得失利害之明,不可不尽为陛下言之。往者不可救,来者犹可追。

  臣窃惟当今国家之患,在于士卒不精,故四夷昌炽;财用不足,故公私窘迫。今纵不能澄汰衰老以省大费,而又平居晏然,非有警急,坐增无用之众,以长无穷之患,臣不知为国计者,果何如也?方今天下安乐无虞,而府库之积随得随散,曾无羡余。设不幸有螽螟水旱,饥馑相仍,盗贼猝起,戎狄内侵,不知陛下将何以待之?此不可不为之先虑也。

  臣窃观自唐室募兵以来,果能得武猛材力之士,犹为有益;若不择勇怯而养之,臣不知其可也。唐德宗以神策军使白琇珪为京城召募使,应募者皆市井沽贩之人,有名无实。及泾师犯阙,德宗命琇珪以神策军御之,卒无一人至者,德宗狼狈失据幸奉天。及五代之际,军政尤紊,是以叛乱接迹,祸败相寻。周世宗以高平之战,士卒不精,故樊爱能、何徽所部先奔,归而大阅诸军,悉拣去老弱,选其精锐,以为侍卫亲军。由是甲兵之盛,当世无比,故能南割淮甸,北取关南,群雄畏服,所向无敌。太祖皇帝受天明命,抚有大宝,当是之时,战士不过数万,北御契丹,西捍河东;以其余威,开荆楚,包湖湘,卷五岭,吞巴蜀,扫江南,服吴越。太宗皇帝绍丕烈,奋神威,遂拔晋阳,一统四海,堂堂之业,万世赖之。今天下兵数,臣不能尽知,窃闻比于太祖皇帝时,其多数倍。然元昊羌胡之竖子,智高蛮獠之微种,乃敢倔强河西,横行岭表,国家发兵讨之,士卒或望尘奔北,迎锋沮溃,毁辱天威,为四夷笑。由是观之,养兵之术,务精不务多也。

  且今之所选之兵,升其军分,增其粮赐,是宜感戴上恩,人人喜悦。而窃闻京城之内,被选之人,往往咨嗟悲怨,父子相泣;况于外方兵士,违去乡里,诀别亲戚,其为愁苦,不言可知。使中外人情遑遑如此,岂惟久远之害,亦不可不以切近之忧为万一之虑也。

  兵者,国之大事。废兴之端,安危之要,尽在于是。臣不知曾与不曾,令两府大臣,相与熟议经久利害,然后行之。今在京兵士,已经拣上分配诸军者,无如之何。其未拣及外州军兵士,伏望朝廷特赐指挥,下应系拣军臣僚,须是一一躬亲,仔细拣选好人材、有膂力、及得等样、别无疾患,方得拣上。如已经拣中后,朝廷别差不干碍官覆拣,得却有不及等样及羸弱病患之人,其元拣臣僚,伏乞重行贬窜。仍自后每遇大段招拣兵士,须令两府臣僚同共商量,度财用丰耗及事之缓急,若须至招拣,方得闻奏施行,并约束拣军臣僚,务精不务多,如今来指挥。

  上以其一留中,其二送中书,其三送枢密院,戒拣军官。

  癸卯,左侍禁、前淯井监监押马允正为右侍禁。初,淯井监界生夷间出市马,已,乃剽略而去。嘉祐元年秋,领众百余出自陵溪,本监判官郑戡与允正使招安将唐则要致于城中,击杀者七十余人。允正既以功迁官,后戡代去,坐与人争田产勒停。至是,始上其功,改大理寺丞。允正复自论尝亲杀夷人,而戡无功。殿中侍御史里行陈洙言戡本蜀豪族,停官未叙,于法不得改官,乃夺大理寺丞。因下本路提点刑狱司,按所论功皆不实,故又夺允正所迁官。

  甲辰,赠故内殿承制宋士尧为崇仪使,内殿崇班李德用为礼宾使,东头供奉官左明为西京左藏库副使,右班殿直何润、陈弼并为太子右清道率府率,以士尧等与交址战殁也。

  贵人董氏生皇第十三女,戊申,进位婕妤,辞之。

  是月,河北、京西、淮南、两浙东西并言雨水为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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