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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绝饮断食烈士死节 披星戴月侠女复仇(2)


  那妈妈看见定芳小姐来问她,连忙起身还礼,她也早知道他兄妹俩是本地知县亲自接来的,所以不敢怠慢,便请定芳进房内坐坐。妈妈道:“小姐贵处何地?所搬的灵柩是府上何人?”

  定芳答道:“我们是信州人,先父在日做江西招抚使,后因国家变故,迁官至福州。前朝亡了,便遗居建阳,因当今皇帝要先父北上,先父不肯,故忧郁而亡。如今搬的灵柩,便是先父的啊!”

  妈妈道:“难得你们这孝儿孝女,千里风霜,倒使人敬重的。小姐府上是不是与我们这里父母官有亲谊么?”

  定芳答道:“没有什么亲谊,不过也因为当今皇帝的意思,略为照应罢了!”

  定芳乘此机会,便问妈妈道:“本地知县甚是慈祥,料来待你们这里的百姓,是很好的了?”

  妈妈听了,略略把头一低,便不言语。定芳又问道:“难道妈妈怕烦么?”

  妈妈便抬起头来说道:“我听小姐先说刘老爷不是府上的亲谊,是么?我也略略的给你说一说,小姐千万却不可说出来,那我是吃不下的。”

  定芳道:“你尽管说罢!”

  妈妈遂叹口气说道:“我们这刘太爷不晓得是哪一个阎罗夫子遣来的魔王,他到这里也快要两年了,他不管百姓的事也罢了!却偏偏爱管闲事,无缘无故的把人家男女拉进罪门里去,什么叛党啊!强盗啊!诬赖着活活的办了投刮的罪,还要把人家的田产没收了,妻子女儿们却又待得很好的。我们这里的豪富家,那一个不曾是这样办呢!好了,我也不曾记得清楚,并且平常我们老板,也不许我乱说。小姐,还是讲别的话罢!”

  定芳听她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会,也晓得其中的意思,遂起身对妈妈道:“我还有些小事体,明天再来谈罢!”

  妈妈送出房外。

  定芳回到自己的屋里,闷沉沉的望着,想到自己的身世,这样的艰苦,父亲为国尽忠,只落得一个枯骨还乡,留下可怜的兄妹,奔走天涯,偏偏又遇着这不识廉耻的刘知县,究竟你居心要怎么样?哥哥一脉老诚,尤恐落其圈套,想来想去,不觉泪下如雨。时值秋末冬初,凉风习习,便无聊似的执着秃笔,写了几句儿道:

  平沙雁渡,秋老虫眠,良晨已逝菊花残,剩得孤雏冷艳。本欲再写下去,心中却一阵的酸痛,又尽量的哭了一会,抛下秃笔,倒头便睡。直到下午,定一才从衙门里回来,看着妹子拥被高卧,他推醒她道:“妹妹你吃过饭么?”

  定芳见兄长回来,便起身问了定一到衙门里去的事情。定一说道:“这刘知县却很是难得,以后我们回家倒要常常写信来问候问候。”

  定芳叹道:“晓得以后的事体如何?我想还是明天快走为妙。”

  定一道:“又说府尹要召见,不知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见有人来。明天我去问问刘知县,如其不召见了,我们便走。”

  不觉又是一天,到第二日早晨,定一方欲往衙门里去,忽人来报道:“门外有一官人来见。”

  定一便出去接见,原来是县衙中的一位绍兴师爷,当下请到里面入坐。定一问道:“老先生来此,有何事赐教?”

  师爷说道:“来此别无甚事,特来讨杯喜酒,料阁下必不见吝。”

  定一道:“此话从何说起?愚兄妹正当父丧,还有什么喜事!”

  师爷道:“阁下不知吗?刘知县慕令妹的才华,欲聘为内助,想近日待阁下这番的思义,谅阁下已必心许可了。”

  定一闻言大惊,忙说道:“焉有此意?请老先生转致县台,就言孤苦人感谢盛德。且今要即速回里,安葬灵柩,愚妹之事,以后再提罢!”

  师爷笑道:“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本县台的性格儿么?依我说还是顺从的妙,鄙人也落得做个现成的月老,并且阁下以后的事还好办些。不然怕有些不便罢!”

  定一闻言,无语回答,心中又恨又怕,呆呆的把头低着。师爷便起身说道:“阁下快进去商量罢!鄙人午后来听回信。”

  说罢出门去了。

  定一见他走出,便回身至后面来,定芳接着说道:“所讲的话,我已经明白。哥哥,我以前给你说的怎么样?今已果然露出了原形,这便怎了!”

  定一道:“这贼子既起了坏心,谅我们也逃走不了,只好听天安命,否则,拼着一死去见父亲便了。”

  两人痛哭不已,心中再也想不出一个主意来。到了午后,绍兴师爷果然来讨回信,并说县台决定三日后迎娶的话,定一也不理睬他,便欲即时要搬起灵柩回去。师爷说道:“我好好的劝你,还是答应了罢!如其不然,恐怕你也飞不到天上去,再会罢。”

  定一见他愤愤的走去,必有缘故,急忙同妹子商量办法。定芳哭道:“只因父亲灵柩在此,我们不能远离,哥哥你快先行逃走,妹子守着灵柩,若他来相逼,便以一死了之。”

  定一道:“这是要不得的,妹妹是女流,必不可一人在此,还是妹妹先走罢!”

  定芳想着,便去寻到老板娘子屋里,备说这样情形,请她设法。妈妈道:“天啊!怎么小姐遇到他的手里。这怎么办呢?”

  定芳哭得泪人儿一般,妈妈道:“依我的主意还是小姐先躲避一时,然后叫你哥哥先走,你父亲的灵柩放在这里,倒不要紧。”

  定芳哭道:“此地无亲无眷,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妈妈道:“你快同我去,领你一处地方罢!”

  定芳便告诉了哥哥,即同妈妈变装束到乡下去了。这里定一正欲收拾逃走,被衙门中差役把他拿去,诬他是违背朝廷,私集党徒,欲与枋得复仇等词,锁押监内。然后便欲正式要挟定芳的婚姻,方知早已逃匿无踪。刘炳大怒,痛斥定一没有天良,以怨报德,把前次那一番情义,忽然变卦。定一无奈,只得任他摆布,却忧着妹子是怎样下场。

  谁知定芳自逃到乡下以后,又打听得哥哥被拿收监,悲痛不已,乃听妈妈之计请人下府暗里去告了一状,却连一张批示也没有。明知道府尹是他们一党,若不去上告,难道眼见得定一坐死牢狱,且灵柩不能还乡,终朝哭泣,结果还是央求妈妈设法帮助了些旅费,收拾行李,不分昼夜跑到燕京来,准备寻着前朝的遗臣在元室作官的,投进状纸去。就有人给她指示道:“现在那集贤直学士赵孟頫很为当今皇帝信任,他又是前朝的老臣,与尊父亦很相得,若到他那里去告诉,必定能替你复仇了。”

  定芳便直到学士府将呈词递上去。

  这个直学士赵孟頫,号松雪,系宋朝宗室,世祖前派御史程文海聘来,同赵孟适、叶李、张伯淳、留梦炎等齐出仕,会丞相桑哥党羽在朝野不法,剥削民膏,天怒人怨,曾上疏奏请下诏蠲除桑哥所钓考之钱谷,世祖准奏。后世祖又召孟頫,问叶李与留梦炎优劣,孟頫奏称叶李能伏关上书,弹劾贾似道、并讽及桑哥行为,世祖为之动容。后撤里、不忽兀接到河北乡民陈禀撤木哥等种种枉法,那时怕没有证据,反不能制服桑哥,今他既接到定芳的陈诉,当下往撤里阁门里来,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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