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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势位逼仓卒去官(3)


  苏友白心下想:“这明是为婚姻不成,要奈何我了,我正是他属官,如何抗得他过!我想白小姐又死了,卢梦梨与卢小姐又无影响,我一个只身,上无亲生的父母,内无妻妾,又不图钱财,只管恋着这顶乌纱,在簿书中作牛马,甚觉无味。况上面又有这个对头,我如今到任不久,他要难为我,也无题目。到明日做久了,他寻些事故参论,实时与他分辨便费力了。不如挂冠而去,傍人自知为他去的,也有公论,日后倘要改补,却也容易。”

  算计定了,就将上司批的事情,一件一件,赶申报完了,本衙牌票,一概锁了,又写下一封书,差衙役投送与府尊,烦他报知三院并各司道。他原无家眷,自家便服,只带原来的家人并小喜,与些随身行李,起过早,只推有按院访察公事,不许衙役跟随,竟自出钱塘门来,要叫船回金陵。出得城门,到了湖上,心下又想道:“我无故而行,堂尊两县得知,定要着人来赶。我欲从此路去,定然赶上。若赶了回去,反为不妙。不如渡过钱塘江,往山阴禹穴一游,过了数日,他们寻赶不着,自然罢了。那时再从容回去,有何不可?”

  主意定了,就湖上叫了一只小船,返转往江头而来。到了岸,苏友白就缓步而行。约里许,见一大寺,门前深深松柏,颇幽洁,苏友白就在一块干净石上,坐下歇息。坐了一会,只见一个起课的先生,在面前走了过去。苏友白偶然一看,只见那先生:

  一顶方巾透脑油,海青穿袖破肩头。
  面皮之上加圈点,颈项旁边带瘿瘤。
  课筒手把常摇响,招牌腰挂不须钩。
  谁知外貌不堪取,腹里玄机神鬼愁。

  苏友白看见那先生,生得人物丑陋。忽见他腰间挂着小小招牌,上面写着赛神仙课泄天机七个字,猛然想起道:“我记得那年初出门,遇着那个要马鞭子去寻妻子的人,曾对我说,那起课的先生,叫做赛神仙。方才过去的这个先生,莫非就是他?我在前句容镇上,还要寻他,如今怎么当面错过。”

  忙叫一个家人赶上请来。

  那赛神仙见有人请,就复身回来,与苏友白拱拱手,也就坐下在一块石上问道:“相公要起课么?”

  苏友白道:“正是要起课,且请问先生是定居于此,还是新来的?”

  赛神仙道:“我学生到处起课,那有一定。去年秋间,才到此处。”

  苏友白道:去春你在句容镇上时,有一人不见妻子,求起课,你许他赶到四十里外,遇一骑马人,讨了马鞭就有妻子,还记得么?”

  赛神仙答道:“课是日日起,那里记得许多。”

  因又想一想道:“是是,我还记得些影儿,那日起的是个姤卦。姤者遇也,姤者又婚姤也,故所遇皆婚姻之事,料他寻得着,后来不知怎么,相公为何晓得?”

  苏友白道:“他遇见的正是我,要了我的马鞭子,就扒到一枝大柳树上,折柳条与我换,恰恰看见他妻子,被人拐在庙中,故此寻着,先生神课,真过赛神仙也。”

  赛神仙道:“这都是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圣人着此爻象之妙,与我学生何干,学生只知据理直断。”

  我今要烦先生起一课。赛神仙就将手中课筒递与苏友白道:“请通诚。”

  苏友白接了,谢着天地,暗暗祷祝一番,仍将课筒递还,赛神仙拿在手中,摇来摇去,口中念那些单单单,拆拆拆,内象三爻,外象三爻,许多仪文,不多时起成一课说道:“这也奇,正说姤卦,恰好又起一个姤卦,不知相公那里用?”

  苏友白道:“是为婚姻的。”

  赛神仙道:“我方才说的个姤者遇也,又婚媾也,这婚姻已有根了的。绝妙一段良缘,目前就见。一说就肯,不消费力。内外两爻发动,更有一桩奇妙之处,一娶却是两位夫人。”

  苏友白道:“若是两个,或前或后有之,那有一娶便是两个?”

  赛神仙道:“两爻相对发动,若是前后,不为稀罕。”

  苏友白道:“若要一娶两个,除非是人家姊妹同胞。”

  赛神仙道:“外属干,内属巽,虽属姊妹,却又一南一北,不是亲姊妹。”

  苏友白道:“不瞒先生说,我求婚姻两年,且访得有两家之人,到是一南一北,不是亲姊妹,一个不幸死了,一个不知飘流何处,虽别有人家,肯与我,却又不中我意,自分今生断无洞房之日。先生又说得如此容易,莫非取笑?”

  赛神仙道:“起课是我的生意,如何取笑!课上若无,我不敢妄许。卦上既有,难道叫我我了不成!”

  苏友白笑道:“我只身于此,无踪无影,叫我那里去求好。既先生说目前就见,请问该在那一方?”

  赛神仙将手轮一轮道:“又作怪了,这两位夫人,虽在金陵地方,然今日去求,却要过钱塘江,往山阴禹穴一路寻去,不出半月,定要见了。”

  苏友白道:“这一发不能了,我小弟从来痴念头,头必要亲见,其人才貌,果是出类,方可议姻。那有人在一处,而定亲又能在一处之理?”

  赛神仙道:“这卦象好得紧,两位夫人俱是绝色,大是得意之人,相公万万不可错过。若错过这个亲事,再也不能了。”

  苏友白道:“虽如此说,但我此去过江,并无一人熟识,叫我那家去求?”

  赛神仙道:“姤者也遇也,不消求得,自然相遇。”

  苏友白道:“不知是甚等人家?”

  赛神仙道:“这又有奇了,说来只平平,成时是大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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