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坚志(573)_梦远书城

五七三

　　新城县贼

　　陈昌言为临安新城尉，邑境恶上杀一人伤一人，逋逃未获，保伍坐系者十数。陈祷于县松溪神，又诉于天曰：“某平生不敢私祷，唯父母之疾，则或刲股，或灼臂，于请祷之私，无所不尽，舍是，虽自身及妻子事，亦未尝敢渎神！今凶贼手刃两人，一伤一死，累其乡党族姻，故为百里齐民请命，愿上天鉴之。”未几，弓手有因捕盗而死者，陈语与妻曰：“弓兵死于路，吾其可以安寝官舍耶！”即束装出郊外，宿于野外道观。观有寓客，能召紫姑仙者。陈往，敬问叩曰：“在法，尉不获大囚五人，止罚一月俸，无其罪也。吾所以控请，为为民故耳！”仙书曰：“在秀州海盐县澉浦镇。”陈立遣壮兵行。旬日，又请问，仙曰：“已得原恶矣！但我辈力小，不能与公成事，不免转告上神，今之获贼，松溪之力也，近已拘至于富阳境中矣！”又书一“梓”字，且云：“公只以舟行，见差神兵监护，俟公至取之。”后数日，人从澉浦还报曰：“始到镇日，贼已登海船，方叹恨次，闻外间人声喧噪，言富阳县东梓徐大夫，揭榜欲取贼，自绿渚一夜至彼，果得之。”他日，问囚所之，曰：“先在澉浦，知追吏到，亟欲航海，因思父母妻子，乃回东梓关入禹王庙，遂迷不能出，但见皂衣守门者甚众，次日即成擒。”陈既归，首白邑宰，尽释诸系，而械囚上府。

　　凤翔开元寺僧

　　苏东坡为凤翔佥判日，好往开元寺观壁画。有二老僧出，揖之曰：“小院在近，能一行相访否？”坡欣然过之。僧曰：“吾平生好药术，得一奇方，以朱砂化淡金为精金，当传人，而患无可授予者。知公可传，故愿奉。”坡曰：“吾好此术，虽得之，恐不能为！”僧曰：“此方知而不可为，公若不为，正可传也。”时陈希亮少卿守凤翔，平生溺于黄白，屡从此僧求之，僧不与。坡曰：“陈公求而师不与，吾不求而得，何也？”僧曰：“正以陈公不能不为，故不与也。昔吾尝以授人，有为之即死者、有失官者、有遭丧者，以是不敢轻与以害人。”即出一书曰：“此中皆名方，其要则化金者，知公不肯轻作，亦勿轻以传，如陈卿尤不可也。”坡许诺。归视其方，每淡金一两，随其分数，如不足一分，辄以丹砂一钱，益杂诸位药，入干锅中煅镕，即倾出金砂，俱不耗，但其色深浅斑斑相杂，当再烹之，须色匀乃止。坡后与陈语，偶及之，曰：“近已得其方矣。”陈惊扣所自，固请焉，不得已与之，试之良验。坡悔曰：“轼非惜方，惜负僧耳，愿公勿复为。”陈漫应曰：“诺。”未几，坐受邻郡酒罢去，旋捐馆。后十五年，坡谪居黄州，见其子慥曰：“先人既失官居洛，无以买宅，遂大作此金，竟病指痈而殁。”乃知僧言不妄云。

　　蔡司空遇道人

　　蔡元长以司空作相，一日大雪自省中归私第，道见丐者偃卧雪里，气出如蒸，心窃奇之。遣侍吏赐以千钱，笑曰：“无用此，正欲一相见尔！”即召至府中，从容访问，遂及黄白之术，曰：“此何足言！”探囊出少药，塗炉间铁箸，持入火，须臾成银，又塗药其上，俄成黄金。饮酒至斗，索去，留之不可，顾谓蔡曰：“无多贪，享取十五年太师了去。”靖康初，胡骑犯阙退，蔡自雍州还都，欲陈御戎策，为谏官御史所攻，谪官分司。随行十馀舟，泊于瞻云馆下，悉为排岸司录夺，长物充牣，莫能主持。女妓尚百人，已各有父母辈伺于侧，相呼径去，顷刻间各鸟飞兽散，蔡不能止。慕容夫人在城内，遣招之，以帝姬牵恋为解，左右惟六七老婢而已。京尹聂山促其行甚峻，从隶僮奴，十去八九，亦无车舆，仅顾一旧竹轿，载往城西。适膝系中绝，仆于地，主仆相视恸哭，真释氏所谓五衰相现者。使此老早入鬼录一年，无此苦辱矣！蓋天实诛之。开封使臣申彦臣时护其贬，能言所见，为之恻然！

　　复州王道人

　　淳熙五六年间，有王道人者来复州，僦店卖卜。荒郡少售，每日所得不及百钱。才十日半月，辄持麸金半钱或一钱鬻于肆，专以供酒炙之费。留止半年，铺匠讶而扣之，对曰：“顷岁卜于西蜀中，定一贵人前程，以出相酬，今用之垂尽矣！”疑弗信阴约侪辈，密觇其所为。郡城南有河，浮桥过之，又少西而南，即往江陵大路。王生一日度桥，直西行十四五里，平常人迹罕至处，穿芦林，坐岸浒，探怀取绛囊，可三指阔，类医家贮屠苏者，缚钓轮上，掷水中，若垂钓然。少焉举纶，则碎金屑已粘囊外，远望如星。旋以鹅翎扫置幅纸上，如是十馀返，乃归。群匠匿身丛薄，相视惊讶，蹑踵诣旅店，复问王，对如初。始以向所见告，于是微笑曰：“吾非挟此技，此蓋吸金药也。大抵水非得金不能渟滀，故有水处必有金在，于五行子母生旺之理，诚不可诬，但患无术挹取耳！世之烧炼药金者必仗水银，先结砂子，炉火伏养，积月累岁，然后能成。既真方难值，又坐糜日月，其掺制之法，以铁铫或磁盏盛水银，顿微淮上，投刀圭药末，顷刻即成，固为神妙。然非伏火硫黄朱砂之属，与神仙大丹，亦不能办。如我孑孑一身，孤云野鹤，穷无置锥，安得轻议如许事。唯此段简而要，所获虽不多，不啻足矣！然昔年际遇道侣，只以见成药相付，不曾传方，今箧中所馀犹数两，明日清旦，当分遗诸君，但如我法试之，仍勿为妇人鸡犬所败，则愈久愈佳也。”群匠大喜，买酒共醉。拂明到门，阒其无人，店主昙：“道人五更起，算还僦直，策杖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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