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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出 推食


  (漂母上)

  〖菊花新〗蚕事已过期。漂絮为生计。不愿绮罗衣。预办寒来之计。

  穀收蚕又熟。衣足食又足。
  县官不下乡。租税无催促。

  我老身乃淮阴城下一个民妇。从来没个姓名。只因晓得漂絮。人人叫我是漂母。如今蚕事已毕了。不免向淮河边漂些衣絮。预备寒来之计。

  〖一江风〗向河滨。漂絮为营运。这苦说不尽。叹家贫。子幼愚痴。夫婿先亡殒。家寒命又窘。家寒命又窘。没个亲邻问。只自守闺门训。

  呀。远远望见一个人来了。莫不是盗絮的。待我躲在一边。看他怎么。正是: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下)

  (生上)

  〖挂真儿〗自叹鱼龙遭水浅。苍天何故久困男儿。昨日今朝。腹中饥馁。泣洒尽英雄之泪。

  甑空尘积冷晨炊。文武兼通不疗饥。
  时运未来君且守。困龙也有上天时。

  小生只为家贫。一身狼狈。妻子尚且怨恨。朋友岂得周全。今日且到淮河边钓些鱼。以充饥腹。我想昔日孔子失道之时。尚为钓弋猎较之事。我韩信只为饥寒钓鱼。有何不可。罢罢。倘得一朝风云际会。休忘了今日这般遭困苦之时。

  〖一江风〗望河滨。远浪滔滔湔。洗不尽英雄恨。下丝纶。若钓鳌头。不枉了遭贫困。逢人不忍论。逢人不忍论。心中还自忖。这饥馁难营运。

  (占旦上)

  〖前腔〗是何人。诉出心中忿。(生)呀。老母何来。(占)汉子。我觑着你多英俊。官人。你为何因。独钓河边,俏没个人来问。官人。你莫怪老身多言。你家居住那村。你家居住那村。姓名毋自隐。(生)小生姓韩名信。淮阴人氏。(占)老身久闻得淮阴有个韩王孙。敢就是官人么。(生)就是小生。(占)今始识韩信。

  ——官人。你在此何干。老身却冲撞了。
  (生)小生只为饥寒。在此钓鱼。
  (占)官人。你敢是不曾吃早饭来。
  (生)不瞒老母说。小生端的没有吃。
  (占)官人。我老身虽不成个人家。倘不弃到我家下。具粗茶饭相待何如。
  (生)如此多感老母之德。
  (占)既如此。官人就请行。
  (生)老母先行。
  (占)官人请坐。待我叫小儿出来。
  (生)令郞。
  (占)报道凤林客。暂入茅茨中。叫小厮看饭出来。有客在此。

  〖字字双〗(丑扮小厮上)听得娘行叫一声。答应。不知堂上有甚人。坐定。我家没有这般人。侥幸。向前施礼问原因。高姓。

  (丑)娘叫我怎么。
  (占)今日有客在此。你去看饭来。
  (丑)敢是我家亲。
  (占)不是。
  (丑)敢是我家眷。
  (占)也不是。
  (丑)又不是我家亲。又不是我家眷。怎么与他饭吃。
  (占)儿子。我见他在淮河钓鱼。故此留他家来吃饭。
  (丑)这等清清白白一个人。叫他吃饭。快快出去。
  (占)畜生。怎么这等。
  (丑)娘。我晓得了。你在河边漂絮。他在河边钓鱼。敢是与娘两个鱼水相投了。留他家来吃饭。
  (占)唗。狗畜生。这等无理。快取饭出来。
  (生)老母告辞了。
  (占)官人。小厮之言。不要听他。
  (生)多承老母留饭。岂敢有违。只是受人之辱。
  (占)官人看老身之面。
  (生)不敢。
  (占)看饭来。
  (丑送饭上)娘。饭在此。
  (占)官人请饭。
  (生)多承老母厚情。

  〖一江风〗(生)可羞人。教我进退羞难忍。(占)官人请饭罢。(生)我举箸多劳顿。(占)官人请。(生吐介)吐还吞。(丑)娘。(占)怎么。(丑)想他一世不曾见饭面。(占)唗。官人不要听他。(生)深感相留。到此难谦逊。我何年报母恩。何年报母恩。功名难定准。(占)不要谢。(生)老母。小生倘有荣贵之日呵。愿把千金赠。

  〖前腔〗(占)意生嗔。怎把甜言赠。(生)小生怎把甜言相赠。(占)重报何曾问。听斯因。你是个大丈夫。岂不自耻。我哀念你是个王孙。为此一饭相留恁。行当自立身。行当自立身。饭何须较论。愿你早把前程奋。

  留君一饭意殷勤,重获千金报母恩。
  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惊人。

  (生吊场,丑上问生介)咄。你那里去。在这里来。
  (生)呀。小官人怎么说。
  (丑)还我钱来。
  (生)呀。甚么钱。
  (丑)吃了我的饭。不还我的钱。
  (生)这是你老母留我。
  (丑)你手里甚么东西。
  (生)钓鱼竿。
  (丑)与我罢。
  (生)这是我钓鱼家火。怎么与你。
  (丑)你先吃我家饭来。这东西不与我。打这入娘的。
  (生叫介,下)
  (占上打丑介)看你这小厮怎么这等无理。我留他吃饭。
  (丑)娘不要打。(又打丑)我肚里也饿了。
  (占)养你这样畜生。
  (丑下)
  (占)这畜生这等无状。我见他饥馁。与他一饭。他就嗔怒。正是: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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