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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出


  (末上白)
  日傍侯门岂惮劳,半生辛苦侍权豪。
  井蛙自谓游龙窟,篱鷃争知有凰巢!

  吾乃是高殿侍府中一个都官。往来帅府,出入朱门,专主内外公私,善分上下应对。若说太尉富贵:
  官居一品,位列三台。赫赫公车,昼长铃锁静;潭潭相府,漏定戟枝齐。林花剪彩赛长春,帘幙垂珠光不夜。芬芬馥馥,獭髓新稠百和香;隐隐层层,龙纹古篆千金鼎。衾拥半床翡翠,枕欹八宝珊瑚。振佩玉丁东,传灯金错落。虎符玉节,门庭甲仗寒;象板银筝,傀儡排场熟。终朝谒见,无非公子王孙;逐岁追游,尽是侯门戚里。雪儿歌发,惊闻丽曲三千;云母屏开,忽见金钗十二。平铺荷芰,游鱼沼内不惊人;高挂樊龙,娇鸟檐前能对语。那里解调和燮理,衠一味趋谄逢迎。谈笑有戈矛,吹嘘惊海岳。假旨令八座大臣拱手听,巧辞使九重天子笑颜开。当朝无不寒心,烈士为之屏息。真个是:辇下权豪第一,人间富贵无双。
  ——道犹未了,大公子到来。
  (小外上)

  〖匝地锦引〗幸喜双亲未老,洪恩赖托皇朝,一门富贵多荣耀,快乐无烦恼。

  (白)吾乃高朋是也。我父亲做着太尉,职掌天下兵权。今日早朝,天子喜赐樱桃一盒。爹爹分付花园亭子上排酒,与奶奶尝新。叫管家外边叫个厨子来,灶下使用。
  (末上叫)小人去叫。厨子何在?
  (净上白)二十年前造下殃,而今始得近君王。昨日殿前宴文武,都道牛厨手段强。
  (末白)你真个姓牛?
  (净白)不瞒侄子说,我就姓牛。
  (末白)你我年貌相等,如何叫我贤侄?
  (净白)你叔叔有这样口病。
  (末白)你有口病,见你父亲,如何不叫?
  (净白)我见你恰似我大哥的儿子一般,因此才失口。
  (末白)休得闲说!如今高老爹叫你做活,你若手段不济,不要你去。
  (净白)若说起我的手段来,你站也不敢站。自小生来聪俊,父母见我不笨。御厨学了十年,师父打勾千顿。会烧一把红火,若做别的休论。
  (末白)你是个烧火的厨子,去不的。
  (净白)我做的好割切。
  (末白)我问你:割切怎么样做?
  (净白)听我说,有西江月为证:“肉要十分烂软,略加五味调和。杀猪牲羯幼曾学,烧鸭烹鸡善作。细煮云中过雁,休论天上飞鹅。麒麟狮象与熊驼,曾在御前切过。”
  (末白)你说谎。熊驼狮象世间有,那得麒麟肉来?
  (净白)小家子骨头,我拿着麒麟肉,只当家常下饭吃。
  (末白)道个也能。我问你:汤水怎么样做?
  (净白)我也有西江月为证:“能造五辛汤水,合成百味珍羞。绮罗宴上御香浮,白玉碗中光溜。要识汤清有味,须知肉软无油。君王宰相与公侯,一碗通身汗透。”
  (末白)是好手段。去见大叔去来。
  (浮晃)
  (小外白)叫个好的来。这厨子看这等嘴脸,会做甚么!
  (净白)大叔不可以颜貌取人。这灶下笨汉生活,何难之有!
  (小外白)着他进去。做的好便罢,若是不好,送锦衣卫打四十问罪。
  (净嗐嚛下)
  (小外白)爹爹、奶奶有请。
  (老外上,唱)

  〖西地锦〗日近君王语笑,愧无犬马功劳。(老贴旦上引)闻道后园宴樱桃,喜一家同得欢乐。

  (白)老相公万福。
  (外白)夫人有礼。
  (小外白)爹爹、奶奶有礼。
  (老外白)孩儿少礼。
  (外白)独秉权衡镇帝都,蟒衣玉带褂金鱼。谁知今日为官好,只恨当时少读书。——下官高俅是也。今日早朝,叨蒙圣恩,赐我樱桃一盒。不敢轻用,欲与夫人、公子共享。高朋,将酒过来,与夫人递上一杯。夫人请酒。
  (外唱)

  〖画眉序〗圣主赐樱桃,万颗匀圆世间少。喜承恩多幸,无福难消。捧金盘满座光辉,饮玉斝合家欢乐。(合)兴豪,终日笙歌闹,尽今生富贵逍遥。

  (老贴白)老相公请酒。(唱)

  〖前腔〗白发不相饶,莫把光阴虚度了。趁丰年稔岁,月夜花朝,稳情受霞佩珠冠,且喜的金花鸾诰。(合前)

  (小外白)爹爹、奶奶,满饮一杯。(唱)

  〖前腔〗春色醉仙桃,莫惜金罇壶倾倒。托想着君王洪福,父母权豪。虽然是假虎张威,谁不避豺狼当道。(合前)

  (末唱)

  〖前腔〗花外鸟声娇,乐处须知人易老。听词歌金缕,乐奏云璈。果然是家在蓬壶,分明的人游仙岛。(合前)

  (外唱)

  〖滴溜子〗金杯捧,金杯捧,罇前共酌。玉山颓,玉山颓,花阴醉倒。喜新篁池阁。相对南薰,解葛衣兰汤浴澡。(合)只吃的日沉海底,月上花稍。

  (众唱)

  〖前腔〗受皇恩,受皇恩,荷蒙圣朝。恃威权,恃威权,势压百僚。占断人间荣耀。百年连夜饮,欢娱恨少。(合前)

  〖双声子〗(众唱)夜将阑,夜将阑,听漏转佳人频报。花枝动,花枝动,宿鸟碴胭脂零落。天街静,天街静,人渐悄。玉绳低度,金鼓频敲。

  〖余文〗两行银烛纱笼罩,几阵香风环佩摇,一派笙歌归画阁。

  顿觉春归又夏来,小园终日绮筵开。
  莫忧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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