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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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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进密告意中人来 写绝据心头肉去 慢言如玉情急,便是吴奶奶心中也何尝不急,欲将玉玲珑和小松这件事告诉如玉,使他灰心于玉玲珑方面,自己好乘机笼络,以遂数月来眠思梦想的心愿。只因如玉还没开口问她,她若急于说了,恐被如玉看出她希图自利,故意离间他二人的情爱。其实也是做贼心虚,如玉今天到此,明明为着讨取昨日那话儿的回音而来,焉有疑他之理。当下如玉趁吴奶奶呷着菜,没向他提出别的话头之时,先发问道:“昨夜奶奶答应我,今儿到府上来,有句话告诉我,不知现在可能告诉我了吗?” 吴奶奶闻言,呵呵一笑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这句话教我着实为难得很,告诉了你,我和她要好姊妹,未免对她不住,不告诉你,累你奔来奔去,又很对你不住,所以我昨儿还想了一夜心事,真教人左右为难。现在你又特地到我家来问这句话,谅来不告诉你不行的了。我虽然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到她那里讲起我告诉你什么什么,那个你可对我不住了。” 如玉道:“这个自然。” 吴奶奶笑了一笑,将椅子向前移一移,凑紧如玉,附耳将玉玲珑如何私识小松,如何约吃大菜,自己因此事有关名誉,未肯同往,现在据说她已招小松回家过宿,见你去了生厌,或即为此缘故。自己因那一次没肯伴他们吃大菜,他们已顾忌着我,所以我于他二人近来究竟有无意思,却并不知道。吴奶奶添头画足的说了一大篇,把自己脱卸得干干净净。如玉听说,呆呆不语。吴奶奶慌忙拍他的肩膀说:“你千万不可动气,这种事上海滩上本是常有的。我虽然是个女子,却很知道女子的坏处。年轻的妇女,心思没一个不是很活的,往往得新忘旧,把男人气得要死。然而他们如此行为,自己也并无好处,到底终不能得着心腹朋友,日后有了年纪,方能明白。不过男人方面,又没一个不是爱年轻妇女的。” 说时偷眼瞧如玉,见他仍呆呆出神,吴奶奶不觉慌了说:“你这般容易生气,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话的。倘若将你气坏了,教我不要悔杀吗。” 说着连把如玉推了几推道:“多谢你,别再生气了罢。你这样口也不开一开,可知我心中更比你难受呢!” 如玉忙道:“我并没生气。我自己想想从前待她委实没有错处,她不该这般回报我。” 吴奶奶听说,微笑道:“这个便是你的多情了。适才我没对你说么,年轻妇女心思大都很活的,你虽待她一片真心,她们何尝知道,眼前有了新的,旧的早丢在九霄云外了,还顾什么前情咧。” 如玉只是摇头。吴奶奶百般安慰。讲到吴奶奶,虽然心爱如玉,究竟还算初交,未便开了天窗说亮话,做一个自荐的毛遂。况如玉正在不高兴头上,英雄入彀,尚非其时。吴奶奶是何等人物,岂肯冒昧尝试,故她今天倒很像实心实意的劝慰如玉,教他放宽怀抱,别为着玉玲珑气坏了自己身子。如玉十分感激,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吴奶奶不肯放他走说:“你回到家中,一个人免不得又想起这件懊恼的事来,还要生气。而且一个人不开口的气闷,最易伤人,我不该口快,惹了这个祸,现在后悔无及。别的没法挽回,只有不让你生气,或可补补我的过失。现在我也不怕你恼我,无论如何,暂时不许你回家。就是你回了家去,我也不能放心的,只可委屈你在我这小地方坐坐,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随便谈谈天,彼此都不致想到别的上头。少停早些儿晚膳,谅来不致误你上台你时候。你做戏,我便看你的戏。待你下了场,仍请到我家来吃半夜饭。横竖我们老爷昨儿来了一次之后,得隔半个月再来。随便你什么时候回府去睡,都不妨事,总要你忘却这件事之后,我方能让你自由。并不是我斗胆管束你,实因我自己不好,惹了这场祸,倘不如此,我也不能安心呢。” 如玉听她说话很为恳切,不敢推却,辜负她一片情意,只得件件依从,陪吴奶奶吃了晚膳,他先往戏馆。吴奶奶装扮好了,也去看戏。看罢戏,吴奶奶先回,如玉卸了装,马上赶来陪她用半夜饭。吴奶奶吸烟,如玉便横在她对面。有时吴奶奶装烟给他,他也胡乱吸了几口。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差不多将及天明,方才兴辞回家。吴奶奶千叮万嘱,教他不可生气,明天没事,仍到我这里来,我在家等你一同吃晚饭,千万不可失我的约。倘若不来,我要打发车夫来请你的。如玉诺诺连声,这天果然不曾失约。自此三天中倒有两天这般厮伴,遇着如玉来迟了些,吴奶奶便打发车夫过来相请。因此如玉一点也不敢错过时光,也正当他玉玲珑处失了欢,没地方可跑,有这一处所在,大足遣愁解闷。往来既惯,益发乐此不疲。吴奶奶却口口声声抱怨自己嘴快,惹了祸,所以务必请他来家谈谈说说,免生烦恼,题目果然光明正大。无如一个是浮头浪子,一个是半老佳人。一个色愁方浓,一个春情难遏。天下万事,没一件不是由微入渐,由浅入深,日后的结果,也无须作者细为描写。看官们都是会心人,自能不言而喻。 这时候玉玲珑与小松二人,也因一个落花无主,一个公子多金,况又无拘无束,无窒无碍,落得正式宣告收归国有,从此路柳墙花,居然变作禁脔,不许旁人染指。幸得如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想再在这一片地上染指。只乐了个吴奶奶,有这机会,便不必遮遮掩掩怕玉玲珑知晓。除瞒着吴四一个人之外,小姊妹面前一概毫不掩饰。皆因时下风气开通,女人相与名伶,和男人相与名妓一般时髦,说出来面上增光,多一人知道,便增一分光辉。差不多吴奶奶几个小姊妹都知道吴奶奶有此奇遇,彼此啧啧称道,羡慕她的人也着实不少。有几个居然想袭用她从前相与玉玲珑的故智,打算乘机侵略。 但吴奶奶不比得玉玲珑那般疏忽,自己刻刻提防,令人无隙可乘。不过她待如玉也着实比玉玲珑高出百倍,体贴周到,爱护备至,故而如玉也五体投地,情甘鞠躬尽瘁,以事一人。不过那班染指不着的人,都不免因妒生恨,在外间滥放谣言。究竟人的耳朵最长,千里以外的消息,尚能听得,何况近在咫尺。这风声渐渐传进吴四耳内,他虽然对于这位奶奶,可有可无,不甚着重,无如名分所在,就使他不着重,别人却不能因他不着重之故,教旁人替他戴一顶绿头巾。所以吴四体面攸关,自不能置之不问,若换了个平常人,得他奶奶相与优伶的消息,自然都要霹雳火箭,奔回去大闹一场,弄得两没下台。 要知吴四是何等人物,他岂肯轻易鲁莽,出此下策。自己打算这位奶奶虽然相从已久,但近年在自己身上,不但毫没用处,而且浪费无度,吸烟消化,每月三百金,尚不够使,简直是一身之累。从前她安分守己,我自然不能不供养她。现在她忽然饱暖思淫,作出这般勾当,扫我的面皮,我还要这消耗品何用。不过我若出了她,她每月用途这般大,手中又没现款,教她如何度日?想起前情,未免对她不住,料那班唱戏的勾搭人家太太奶奶,无非志在金钱,这君如玉大约也因见她举动豪阔,不知当她怎样富有,所以才转她的道儿。还不知她是个绣花枕头,美在外面。我想这唱戏的既然爱占小便宜,我不如送个大便宜给他。况他步我后尘,他便是候补的我,我不要的东西,理应归他承袭。我不如趁此机会,将她推给那唱戏的,令他须要照我一般供养,不得有亏。还须出立一据,以免翻悔。这一来不但我可以脱却一个大累,而且将她付托有人,便不致对不住她当年待我的一片情义,还可令后来一班爱占小便宜者闻而知戒,岂不是个大大功德。主意既定,并不马上发作,依然一个月两次到他奶奶那里,见了面声色不动,而且更比从前知趣。 逢着要回家时,必先打发人知照吴奶奶,令她预备晚饭或半夜餐,这个分明通知她预先知会如玉,临时莫来,以免两下冲突。这样不打紧,却把吴奶奶的胆量愈放愈大,以为若无人来通报,她丈夫决不回家。因此除却每夜如玉上台做戏的时候之外,差不多没一刻工夫肯放他远离榻下。看书的休得误解,这榻下二字,乃指着一榻横陈,吞云吐雾而言。因如玉被吴奶奶不时请他抽一两筒烟,日子长了,现在已有小小一点儿烟瘾,这也是吸烟阶级上一定的程序。试向一班骨瘦如柴身无四两肉,时人称他为老枪的朋友访问,便知他们也因当年贪小便宜,由亲眷朋友招呼他们香一两筒开场的呢。闲言慢说,再表吴四外表虽然镇静,暗中却着意调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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