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张资平 > 脱了轨道的星球 | 上页 下页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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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在广益(教会学校)读一年书吧。全始完终领一张文凭出来,可以准作高小卒业的程度,也不要使汲衡牧师失望了。” 父亲的主张是要我在教会学校念足四年的书,毕了业后,或出省,或进东山初级师范,或视来年的经济状况如何而决定。我听见进东山初级师范,就感着一种不快。因为这间学校是最腐败的,比官立中学更加腐败。官立中学还有一二名由省城回来的新教员,而这间初级师范完全是由土豪劣绅包办的。 在那时候,我常向父亲暗示我的要求,纵令变卖房产,也要送我出省城去进学,不然则让我赴南洋做工去。我想脱离广益学的消息,居然给汲衡夫妻听见了。我是成绩最优的一个学生,他们很爱我想把我和浸信会联结起来,永不分离开,换句话说,他们希望我研究神学,为他们的教会当一名宣教师。所以汲衡先生立即向我的父亲表示,我如能在“广益”读足四年,他可以聘我在初小部当教师,而送我入宣教师养成所,等到他期任满后回国时,便带我一路到美国去留学。父亲的心给他打动了,并且父亲看见现代许多外交家、洋务家,都是这样地出身的;所以他觉得也是儿子的一条最好的出路。 父亲把汲衡先生的意思告诉了我。我当然也希望能够到西半球去,因为这种远游,比留学省城是更庄严,更可夸的一件事。不过为展到这个月的之先,要当三年的初小教师,并专研究圣经。对于前项工作,我不见得怎样会讨厌。对于后项的工作则在我是十分难堪的。原来教会办了一间宣教师养成所,养了一批藉宗教吃饭的流氓,他们是走投无路的失业者,为贪图三元二角半的伙食津贴,都群集在这间养成所里来,热烈地表示将来要为救主耶稣牺牲一切。 “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以上的人,而我是仅十七岁的青年,也参加进这群动物里面去,不太难堪了么?” 我想了一想后,暗暗地叹息了一会。但据父亲的推测,这是汲衡牧师特别对我的优待了,即在三元二角半的伙食津贴外,还加给我三元或四元的初小教员的薪水。 父亲的意思是不管将来赴美能否成为事实,我如听从汲衡先生的主张,在这三四年内,可以贮蓄二百多元。那么,结婚费也有着落了,最少可以补助一部分。 “家里这样穷,自己又没本事,谁人的女儿肯嫁我哟!” 我这样地顶撞了父亲一句,父亲便默默无言了。 但是经济没有办法,过了新年,我仍然搬进广益学校的宿舍里来了。 § 二 “最好是能进官费的学校。” 父亲听见一个亲戚的儿子在日本考上了官费时,又叹息着对一个友人这样说。 “现在只有进陆军学校,才有官费。” 那个父执这样地回答我的父亲。 “好子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父亲在那时候是这样顽固的。假如父亲在那时候,能预料着自辛亥革命之后一直到现在,军人也像黄浦滩头的地价一样,一天一天地涨价时,他也赞成了我去投考陆军学校了吧。 有一天,下雨,但父亲特别的早跑到学校里来。他一看见我,便说: “今天下课后吃过了中饭,你赶快到城里啸天楼去拍一个照,我已经嘱了K兄。” 啸天楼是一个堂兄弟K开的照相馆。我听见父亲劈头只说这么一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略望了望父亲的脸,表示要他加以说明。 “过几天,送你出省去考学堂。” 父亲微笑着对我说,因为他断定我是十分喜欢听这个消息的。 “考什么学堂?” 我反问父亲。听见有出省城的希望,当然有几分惊喜的。 “考测绘学堂。这是官费学堂,又不会像陆军那样危险。你爱习数学,与你性质也相近。” 我听见后,自己好像就考进了测绘学堂般的,于是把测绘学校幻想成一间异常堂皇宏伟的学校。 有一个堂兄是进广益学校时的同学,但不是四年前介绍我去拜访惠汲两位牧师的那位堂兄弟。这位堂兄弟名叫耀仪,在省城进了方言学堂。父亲先写了一封信给他,要他替我先在测绘学堂报名。 距考期尚差一个多月,父亲怕我在途中有耽搁要我早些动身。他东筹西扯,总算筹足了二十元给我,计有大洋十二元,双毫二十只,单毫四十只,香港的五仙银币二十只。据父亲说,大洋的一部分是用作汕港客栈的开支,双龙毫是作在香港及到省城后的零星用费,单龙毫和五仙银角则充沿途杂用。不是做父亲的人,决不会筹划得这样周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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