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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杂剧的鼎盛(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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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无名氏的许多杂剧,在最后,也应该一提。今存的许多无名氏作品,在《元曲选》中者凡二十三本,在元刊《古今杂剧》中者凡三本,在《元明杂剧二十七种》中者凡三本,在《古今杂剧选》中凡一本。在这些无名氏的作品中,有一部分不下于大名家最好的作品。今且略依了剧题的分类,略述之于下。 第一,“公案剧”,有《包待制陈州粜米》、《包龙图智赚合同文字》、《神奴儿大闹开封府》、《叮叮当当盆儿鬼》(均见《元曲选》)及《鲠直张千替杀妻》(见元刊《古今杂剧》)等数本。其中的主人翁皆为包拯。题材虽各不同,而结构则大略相似。我们由此颇可以知道包龙图在那么早的时候已是神话化了,而且成为聪明的审判官的集体人物。惟《张千替杀妻》布局特异,叙张千与一个员外结拜为兄弟。员外之妻要和他私通。他再三推却。终乃杀了她以救员外。他被包拯判决了死刑。但临刑时却又赦免了他(?)。其文辞颇极劲秀豪放之致。是元剧中的最好的作品之一。 第二,“恋爱剧”,有《玉清庵错送鸳鸯被》、《李雪英风送梧桐叶》、《逞风流王焕百花亭》及《萨真人夜断碧桃花》等数本(均见《元曲选》)。大抵皆系喜剧,叙的也都是始经分离、艰苦,而终得团圆者。惟《碧桃花》事实略异。叙张道南与女鬼碧桃相恋,后她为萨真人所拘。说明原委,真人乃使她借了他人之尸还魂,而与道南结婚。若将此剧与《红梨花》等以人为鬼的趣剧相对照,颇可显出一种特殊的情调来。元剧中以女鬼为恋爱的对象者,似仅有《碧桃花》这一剧而已。 第三,历史及传说的故事剧最多,有《庞涓夜走马陵道》、《冻苏秦衣锦还乡》、《随何赚风魔蒯通》、《朱太守风雪渔樵记》、《孟德耀举案齐眉》、《锦云堂暗定连环计》、《两军师隔江斗智》(以上均见《元曲选》)、《诸葛亮博望烧屯》(见元刊《古今杂剧》)、《苏子瞻醉写赤壁赋》(见《元明杂剧二十七种》)、《尉迟将门将认父归朝》、《谢金吾诈拆清风府》、《金水桥陈琳抱妆盒》等十余本。其间如《认父归朝》、《马陵道》、《连环计》等都写得很不坏。而《赤壁赋》一本,称颂者也颇多。惟《赤壁赋》一味牢骚,并无深意,批评者所以深喜之者,大约因写的是颇合于他们胃口的文人故事而已。 第四,“仙佛度世剧”,比较的不多,只有《汉钟离度脱蓝彩和》、《庞居士误放来生债》及《龙济寺野猿听经》三本而已。《蓝彩和》与一般度世剧,无大差异。《野猿听经》则题材颇新。向来被度者皆出于被动,而这剧中的野猿,则自动地求人度他。《来生债》则以行善而被度,也未蹈一般度世剧的故辙。 第五,报复恩怨剧,有《冯玉兰夜月泣孤舟》、《风雨像生货郎担》、《争报恩三虎下山》及《朱砂担滴水浮沤记》数本。叙的都是天大沉冤,久未昭雪,终于由了英雄,或己子,或己父,而始得报复了宿仇的。惟《朱砂担》独由地府的太尉代为报复,为特异耳。 第六,其他,有《小张屠焚儿救母》(见元刊《古今杂剧》)及《二郎神醉射锁魔镜》(见《古今杂剧选》)二本。《小张屠》叙张屠因母病久未愈,乃将幼子带往东岳庙,抛入醮盆中焚死,以救母病。但神人却救了张子,先送他回家去。《醉射锁魔镜》叙二郎神过访哪吒,喝醉了酒,与他校射,误射中锁魔镜一面,走了牛魔王与百眼鬼。上帝着他去收服。他收服了这些魔鬼,方得免罪。这剧气象甚为伟大,一开头“喜来折草量天地,怒后担山赶太阳”二语,便足使读者如见浩莽伟人之景。元剧中叙天神故事的似仅见此一剧。 又有《赵匡义智娶符金锭》、《张公艺九世同居》二剧,见于息机子的《杂剧选》。惟是否为元人所作则不可知。 元剧之可见者,已尽于以上所述。元剧的最好的地方,乃在能够连结了民间的质朴的风格与文士们的隽美的文笔。所以大多数的文辞,都是很自然,很真切,很质劲,却又是很美丽的。他们明白如话,却又不是粗鄙不通的。他们畅丽隽永,却又句句妇孺皆懂。他们如素描的画幅,水墨的山水,决不用典故,即用也用的是民间所习知,诗文上所决不用的《贩茶船》、《海神庙》一类的民间典故。这正是民间作品与文士的手笔刚刚接触时代的最好产品,正是杂剧的黄金时代。 但正因其刚刚离开民间未久,且仍然还要迎合着广大人民的心理与喜爱,所以在题材与结构上便往往表现出与前代诗、文、词里所不曾有过的东西。例如王粲的《登楼》,白居易的《琵琶》,原是文人们的悲歌,却都被他们写成了与《渔樵记》、《冻苏秦》与《曲江池》、《玉壶春》不相上下的事实了。他们知道谐合当时剧场的习惯,与人民的心理与爱好,不妨抛却了“题材”的本来面目。也许民间本来已将这些故事形成了那么样的一个样子,所以他们便也不得不随着走吧。但纯粹的悲剧,在元剧中也往往遇之,如《梧桐雨》、《西蜀梦》、《火烧介子推》等。这些,都是后来戏曲所少见者。总之,元剧的好处,在其曲辞的直率自然,而其题材与结构,虽多雷同,落套,却是深深地投合于当时人民的爱好的。在中国戏曲史上,元一代乃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参考书目 一、《元刊杂剧三十种》 黄荛圃旧藏;日本帝国大学红本印,上海覆日本版石印本。此书本非一部书,系元刊诸单本杂剧的合订本,故各剧版式颇不一律。王国维氏以为系元季的一部合刊的杂剧集,当系误会的话。此书当是黄氏合此三十种订为一函的。在此三十种中,除有十七种出于《元曲选》外,其他十三种,字句间亦与臧刻面目大殊。我们欲见元刊元剧的本来面目,舍此书外,别无从知。 二、《古今杂剧选》 息机子编,明万历戊戌(公元1598年)刊本。全书不知若干种。北京图书馆藏有残本。其中有《符金锭》等数种,是《元曲选》所无。 三、《元曲选一百种》 臧懋循编,明万历丙辰(公元1616年)雕虫馆刊本,商务印书馆影印本(坊间又有《元曲大观》三十种,也是《元曲选》残本的影刊)。此书为汇刊元剧的最大的企图。惜曲白多所删润,大失本来面目。 四、《阳春奏》 尊生馆编,明万历间刊本。全书八卷,凡选元、明杂剧三十九种。北京图书馆藏有残帙。 五、《古名家杂剧选》 陈与郊编,明万历间刊本。全书凡八集,四十种。 六、《新续古名家杂剧》 陈与郊编,明万历间刊本。全书凡五集,二十种。其中《二郎神醉射锁魔镜》一种,为他书所未见。 七、《元明杂剧》六册 江南图书馆石印本,即就其所藏的上述二书的残帙而印行者。 八、《顾曲斋所刊元人杂剧》 明万历间刊本。原书凡二十种,今存。(北京图书馆藏十九种。)中有《关汉卿绯衣梦》一种,为他书所未见。 九、《酹江集》三十种 孟称舜编,明崇祯间刊本。此书至罕见。通县王氏有藏本。但所选元剧,类皆习见者。 十、《柳枝集》三十种 孟称舜编,明崇祯间刊本。外间罕见传本,通县王氏藏。后附有钟嗣成《录鬼簿》。 十一、《孤本元明杂剧》 商务印书馆出版。 十二、《元曲》 童斐选注,商务印书馆出版。 十三、《宋元戏曲史》 王国维著,商务印书馆出版。 十四、《元明杂剧辑逸》 郑振铎编,近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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