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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悍泼辣


  我是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弱女子,从小时候,不幸父母就相继丧亡,靠着舅氏过活。在那去年春里,舅父忽然听信了一个害人精王婆式媒婆的话,把我许字了一家黑暗的大家庭中。当时我也没有知道仔细。后来慢慢的晓得那家人家,家道小康,翁是没有了,只有一个继姑,凶悍泼辣,兼而有之,常常把前姑所生的儿子,加以虐待,如同眼中钉,殴打谩骂,无所不至,还有三个小叔,两个姑娘,是她自己生的,性情也是凶悍蛮猛,和母亲真是一般无二。

  当时我知道这种情形以后,就恐怕后来的结果不十分好,便悄悄的告知舅父,那知舅父是个旧礼教而犯烟癖的人,这时已受了彼方的信银,便怒冲冲地说道:“我们是守礼教的人家,现在木已成舟,米已煮饭,照你这样,难道要赖婚吗?我看你没有父母的人,富贵人家有谁要来娶你,我养了你十多年,费了许多心血,这一些事我不好做主吗?”言时声色俱厉,我知无可奈何,不觉放声大哭!后来被舅母听见了就多方来安慰吾道:“嫁人嫁婿,只要他好就是,你何必去管他继姑凶,姑娘恶呢?”当时被她解劝之后,就不由我叹了一声,日后之幸福付之命运之神罢,此去岁香飘桂子时的事情。到了今年三月,完婚了。过门后,他待我尚好,不料那继姑因我舅父争了一些聘礼,就迁怒于我,说我的妆奁破呀,旧呀,不值钱呀,……种种挑剔,吹毛求疵,百般辱骂,起初我还忍耐,后来使得我忍无可忍了,便插嘴道:“娶媳娶人,我家本贫,事前何不考虑……”那继姑听了我的话,顿时面上现出青赤色,恶狠狠地向前将要用武的样子,这时恰巧我的他从店里回来,继姑一见了他,不问情由,便放声大哭,倒卧床上,装腔作势,说我如何如何的忤逆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篇的话,硬逼他同我滚出去,吓得他连忙请罪,一方又说了我许多的不是,一场风波,暂告平息,可怜我这时虽有百喙也难以辩明了。

  他是在一爿小京货店做个小伙计的,月入甚微,那继姑毫不明白这层道理,常常说他完全给了我了,总在我面前说不堪入耳的话,我听得实在忍无可忍了,只得以泪洗面。她这样的常常闹着,还有姑娘辈,从旁撺掇,挑拨是非,胆小如鼠的他,素来畏娘如虎的,慑于这种权威之下,又想到了自己没父母的苦,正是和我一样,想到这里,同病相怜,我两人的泪不由的如珠断线的一般夺眶而出。

  章芙婀

  答:凡是大家族,十八九都是乱七八糟的,像这封信里所说的情形,也是“守礼教的人家”所干出的好事!我至今还常常听见许多所谓“老前辈”也者,说起我们“国粹”里的大家族制度,还是津津有味,觉得有许多许多说不完的好处,我没有工夫遍打他们的嘴巴,但希望他们不要闭着眼睛说话!

  擅自代人误订婚约,既打听到了对方大家族里的黑暗情形,在未嫁之前还不赶紧设法救出火坑,人还未嫁,竟说得出什么“木已成舟,米已煮饭”,这简直是疯狗狂吠,那里是人说的话!

  事已糟到了这样的田地,骂两句本已没有什么用处,我们看了不得不污着笔墨骂他两句,也无非希望将来这类疯狗可以少些。就章女士的来信看,已绝对不必作大家族同居的念头,因为再同居就等于再入地狱。如有家产可分,当然是最好能做到分家。依法律上的原则言,父母在世,倘非发动于父母,子女是不能要求分产的;不过有特殊情形时,却未尝不可要求,像那样“凶悍泼辣”的“继姑”,既有种种苛虐的行为,仍得依法提出要求的。分产的手续可先请族长出来说话,如办不到,只有依法起诉,不过要求分析祖产的起诉,一定要章女士的丈夫出面。倘若他没有决心,此事便办不了。如章女士的叔父肯出面替女士进行诉讼,只能依法索取她自己嫁过去时带去的“妆奁”,这是女士自己应得的东西,依法是可以索取的。但是这“妆奁”索得之后,是否够“在外开支”,倒是一个问题,如其不够,而女士的“他”又那样无用,则又奈何?(不知女士能自己寻事做否?如有服务社会的能力,当然较易解决。)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说动“他”下决心要求分家。如“他”能有决心,仍可由女士的叔父从旁帮忙。至于“生母有奁田若干亩”,如她并无遗嘱分配,依法只得归在祖产里一起公分。

  章女士问“告诉党部和妇女协会不知有用没有用?”这要看该处(即女士的本乡)的党部和妇女协会是否公正,是否热心。如是公正热心,当然可有一种很有力的帮助,“助进女权之发展”原载明国民党政纲的对内政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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