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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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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老太爷向钱尚富抱了一抱拳头,笑道:“既是吃便饭,就简单一点好了。” 钱尚富笑道:“这里我常来,菜是应当怎样配合,他们大概知道,不至于多花钱的。” 他们在这里商量着酒菜,那位气焰逼人的慕容仁,却已不见,大家不曾去理会,区老太爷自更不必去问他,等着酒菜要上桌了,他又匆匆跑进房来,脸上带有几分笑容,又带有几分郑重的气色,却向钱尚富道:“蔺二爷是赴银行界的约会,是无所谓的应酬,他听说西门博士在这里,非常高兴,约着一会就到我们这里来。首席留着吧!哦!首席正空着的。”说着,就忙忙碌碌将一副杯筷移到首席空位上去。 区老太爷心想,幸而自己知趣,没有敢坐在首席空位上,要不然,因为自己是个教书先生,居然坐下去,那么,这时候人家把自己轰下来,那就太扫面子了,于是默然坐着,且观看他们的下文。 约莫是吃过了两样菜,门外茶房叫声蔺二爷来了,代掀着门帘子。区老太爷在未见之先,以为蔺二爷必是一位举止极豪华的人,不然,像慕容先生这副气派,怎样肯低首下心?可是这时蔺二爷进来了,身上穿的也不过是阴丹士林的蓝布罩袍,比平常人所不同的,只是口角衔着一只光亮的木烟斗。他一进来,大家全体起立,虽然没有人喊口令,那动作倒很一致。区老太爷虽不知道这蔺二爷是何人,可是没有主立于前,客坐于后的道理,也就跟着站立起来。在那蔺二爷眼里,似乎只有西门德谈得上是朋友,左手取下口角的烟斗,右手伸着和他握了一握,对其余的人却只是点点下颏而已。 西门德道:“二爷,我给你介绍,这是区庄正老先生。现在尚富兄要请他去当西席。” 蔺二爷点头道:“我听到慕容仁说了,他们今天请先生,我特意来奉陪。” 区老太爷连说:“不敢当”。 慕容仁满脸堆着笑容的向蔺二爷道:“二爷,上面虚席以待,请坐。” 蔺二爷衔着烟斗连摇了两摇头,笑道:“这叫胡闹!你们请老师,哪有让我坐首席之理?” 区老太爷看到这些人的姿态,早就不愿接受这聘约了,因拱手道:“我们有言在先,今天是吃便饭,兄弟是奉陪的。” 慕容仁早已拿了酒壶过去,在那空席上的杯子里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笑道:“二爷,这酒很好,我保险有十年以上的成绩,是我看到二爷在此,特意到柜上去商量了来的。大家都久已坐下了,就不必再变动。” 蔺二爷笑道:“这样话,倒是可通。” 他笑着坐下了,先干了一杯黄酒,手按了杯子,上下嘴唇皮抿了几下,啧喷有声地去研究那酒的滋味。慕容仁按了酒壶,在桌子下方站了起来,半鞠了躬,向蔺二爷笑道:“二爷,尝这酒味如何?” 蔺二爷又拿起杯子来,伸着在桌面子上,笑道:“再来一杯,让我尝尝。” 慕容仁听了这话,立刻双手捧了酒壶,站到他面前去斟酒。那位蔺二爷倒并不觉得有些过分,坐在那里屁股贴着凳子,也不肯略微昂起一点,伸手出去,举了杯子,只等慕容仁斟酒。慕容仁一面斟酒,一面笑容可掬的向菌二爷道:“这样的酒,二爷像喝茶一样,就是喝三五十杯,也不算一回事。” 他只管说着恭维话,忘了自己是在斟酒。蔺二爷连说“满了满了”,他没有来得及正起壶来,酒由杯子里溢出,淋了蔺二爷罩衫上一片湿迹。他“哦哟”了一声,立刻把酒壶放在桌子角上,抽出袖子笼里一条手绢,低了头替他去揩擦衣襟上的酒渍。蔺二爷先干了手上那杯酒,才放下杯子,向他笑道:“仁兄,你这斟酒的艺术,还不够出师,应该到传习所里去学习几个月。” 慕容仁连说“是、是”,倒好像有点惶恐似的。 区老太爷坐在席上看到,心里就暗忖着,和这家伙见面以来,就觉他气焰不可一世,仿佛带了几十万人在手上,天不怕,地不怕。真是一物服一物,如今见了蔺二爷,不想他竟是这样恭顺。心里这样忖度时,便更觉得这个聚会不是滋味,只有默然的坐着陪大家吃酒。那慕容仁向蔺二爷周旋了一阵,回到自己席上去,笑道:“二爷,刚才这里茶房说,有虾,弄一份来尝尝,好不好?” 蔺二爷笑道:“那倒不必,再下去一个礼拜,我就到香港去了,要吃鱼虾海味,到香港去,可以尽量的吃。” 钱尚富在无意中听到蔺二爷要到香港去的这个消息,心下倒着实是一喜,正有两批货物压在香港不能运进来,当面托他一托,却不比西门德、慕容仁转了弯说更好?主意有了,便笑道:“虽然二爷不久要到香港去,在香港是香港的吃法,在重庆是重庆的吃法,让他们弄一碗炒虾仁来试试。” 蔺二爷笑道:“我知道钱先生最近一批货,又赚了几十万,你倒是不怕请客。虾仁不必,叫他烧一条鱼来吃就是了。” 钱尚富道:“已经让他们作了一条鱼了。”说到这里,茶房正送了一大碟子云南火腿上桌。蔺二爷笑道:“现在吃东西,倒要先打听打听价钱,不然,有把主人作押帐的可能。我倒要问问炒虾仁是多少钱?” 茶房放下盘子,垂手站在一边,笑道:“二爷吃菜,还用问吗?我们这里有两种虾,一种是炒海虾片,价钱大一点,因为是飞来的。炒新鲜虾仁,我们是内地找来的,虾子价钱也不贵。” 蔺二爷笑道:“呵!是国产,那用不着钱经理消耗外汇了,你就来一盘吧!” 慕容仁道:“不用钱经理花外汇,也不用钱经理花法币,今天归我请,二爷!”说着,回转头来向茶房道:“叫厨子好好给我们作。” 茶房笑着答应了一声“是”,退下去了。 区老太爷一想:“自从到四川来以后,就没有吃过虾,总以为四川没有这玩意,可是到了馆子里卖钱的时候,居然有,倒不知要卖多少钱?他们没有问价钱,就叫馆子里去做,大概是不肯表示寒酸,我倒要调查调查炒虾仁是什么价钱。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原来他们是要请教书先生,自从蔺二爷来了,显然变成了请蔺二爷。这饭吃得没大意思,最好想个法子先走为妙。” 他心里这么一想,默然不语了。这也不但是他如此,在席上的人,对于蔺二爷似乎都感到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所以大家都减了谈锋。 蔺二爷倒是很无拘束,端起杯子来喝了口酒,笑道:“博士,你对书画这些玩意是不是也感到兴趣?西门德道:当年教书的时候,没有什么嗜好,在南京北平也常常跑古董店,可是我有个条件,只贪便宜,不问真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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